假象
“结果还是生气了……”
风从窗隙中倒灌进来,鼻腔里都是潮水的气味。
织田先生负责开车,我像上次那样坐在副驾驶上。车沿着高速公路靠海的一端行驶。海被黄昏染成了紫与赤橙并存的颜色,像是水光中金鱼闪烁的鳞片,而天空被凝固在油彩般的质地中。
一旦面对不断强调“我没有生气,绝对没有”的咲乐,我就不知道如何组织言辞,相比之下摆出一副早知如此面孔的得意孩子们让人要缺乏愧疚得多。最后是织田先生用举高高暂时解决了问题。
但走之前我都没能再找到下一个确实可以见面的日期,能够真的践约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至少短期来看似乎没什么希望。
“下次多带点孩子们会喜欢的东西过去吧。”从右方传来他的声音,我把视线从窗外的黄昏移往织田作之助被投射在钢化玻璃上的倒影,“通常这么做他们就会高兴起来。”
“听起来您很有经验的样子。”
“这个嘛……”他思忖少顷,肯定道,“确实是这样。”
织田先生说着转动了方向盘,车于是拐了个弯。除了我们以外,公路上几乎没有别的车辆,就算有也是往与我们相反的来时方向而去。似乎是在宣告在这个时间点上没有人会去我们将要赶往的地方。
我们离开洋食屋后先是去了坂口安吾曾经工作的会计事务所,在那里翻阅了大量的记录。接着太宰打来电话,希望我们根据俘虏得来的线索前往郊外山区的一处废弃气象观测站,由于那里也有可能是敌人的大本营,所以他们随后也会赶来。
时间已过傍晚,待短暂浓烈的黄昏逝去后,夜幕就会笼罩这片土地。
“您觉得那里会有什么?”
我问。不知道迎接我们的会是子弹还是手.雷,亦或是加班的晚上曾出现的装甲车。希望哪种都不要有。
他直视着前方,表情看起来就像是陷入思考一样缺乏变化。此时我们正好穿过一条隧道,黑暗次第笼罩了车厢内部,变得不太能看清彼此的表情。但我还是很快听到了他的答案。
“安吾。”
失踪的情报员,深陷背叛者疑惑的迷雾中的友人——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但马上,织田就轻轻地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的回答,“但这只是我的感觉。也许我们在那里会遇到的只会有大量持有武器的士兵。”如果真是如此就唯有等太宰他们过来。
我们穿过隧道,车最终开进山中,在未铺装的道路前停下。
路况很差,也许是由于连日的大雨,道路表面变作成片的松软烂泥,如果强行开车进入,轮子的下场大约将是直接陷进泥里,光是想想就令人笑不出来,因此我们唯有下车,然后选择步行。
织田先生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道路两旁的树木茂密高大,让本就笼罩在黯淡落日余晖下的山中显得更为阴沉。坑坑洼洼的湿润道路中不时出现还带有泥水的陷坑。道路两旁生满杂草,而且斜度也随着前进的时间不短变大。尽管已经能看见不远处树影中掩藏的破损圆顶,但为了抵达那似乎要费一点力气。
我又向前走出一步,在站定时靴底因为陷得太深、一时没能抽.出、失去重心向一边歪去。我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声音。
忽然有人拽住我的手,用力向前拉了一下。
我被织田先生带得趔趄两步,但总算稳住身体,避免半身都是泥的命运。
“小心。”他现在才来得及补充。
“……谢谢。”
“这里的路确实很难走,为防万一,还是拉着我吧。”织田嘱咐道,说话间松开握住的手腕,重新拉住了我的手。他手指扣在我手背上时,能感觉到拇指与食指连接处的枪茧,微微地随着行动磨蹭我的掌心。
我们不再说话,像大人带着小孩一样一前一后地在坡道上前进。这种糟糕的路况,应当很容易留下人行走过的痕迹。但到目前为止,地上就只有我和他两人踩出下的脚印。要么有一段时间没人走过这条路,要么就是雨水冲刷掉了路上的所有足痕。只能大致能够判断我们到来的前后这条路上并没有人员进出。
十分钟后,我们抵达了气象观测所的前庭。
建筑有三层,表面却像沙漠中被风蚀化的岩石一样剥落,几乎全被长势茂盛的爬山虎和青苔覆盖,只能依稀辨认出白色油漆的印迹。顶端的半球形望远台大部分已经失去覆盖物,露出扭曲的钢架。余下的部分则淡淡地反着光。简直可以说是人类痕迹正被自然逐步吞没、缓慢地更迭主宰的地方。
最后的夕阳将建筑染成深红,被弃置已久的设施一片死寂,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我们举枪警戒,慎重而迅速地进入建筑物之中探寻。里面满是尘埃和杂物,但凡是有金属制品的地方都锈迹斑斑。
一楼,二楼,三楼——没有一个人。只有地板上大量杂乱而新的脚印证明确实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