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一夕风雨,院儿里落花成冢。
翌日一早,睁开眼睛,云嫣竟发现自己躺在院儿里的青石地面上。
她一阵恍惚,全然不知自己怎么会倒在这里。却只觉得头痛欲裂,方才想起自己昨夜喝醉了酒。
醉酒过后的几日,云嫣觉得胸口似灌进了风,终日拔凉拔凉。一摸面颊,竟有几分烫手,人却是咳得更厉害了。
这日云嫣端水给邹凌春洗头擦身,忍不住咳了几声。
邹凌春已经魔怔了,听到房里有动静就砸东西——哪儿响,就往哪儿砸。
邹凌春听见云嫣咳嗽,惊恐万状,不禁抽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怪声,挣起来朝边上躲,蜷缩在了拔步床的隔间里。
云嫣没想到自己咳了几声,便引来邹凌春这么大的动静。她无奈去扶她:“邹主子,没有事!是我方才咳了一下。”
邹凌春不信,满眼狐疑,又见云嫣伸手拉自己,吓得打开她的手,拔腿想跑出去。可她腿上无力,没跑出两步便软倒在九弦衣架旁边。她往前爬了几步,只觉四下漆黑,索性蹲在衣架后头躲了起来。
云嫣总觉得邹凌春这个样子不对劲。
前些日子,云嫣跟孙良医说过了,可孙良医只顾一味摇头,完全没有一点办法。
见邹凌春躲在墙根,云嫣唤她,想搀她起来。不料刚一出声,一只天青袖的瓷花觚便飞了出来,正好砸在云嫣的腰间。
云嫣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仿佛听见自己骨头“咔吧”一声,好像哪儿碎了似的。
云嫣无辜被砸,心头有气,莫名想找个东西给她砸回去!可看着邹凌春躲在衣架后头可怜无助的样子,云嫣的手只摸了摸袖间的匕首,便松开了手指。
云嫣身上被砸的地方,却感觉不到痛。
……
打那起,云嫣便侍候得更加小心翼翼,尽量不惊扰邹凌春。在她房里端饭递水的时候,便是想咳嗽也强忍着,实在忍不住了便跑出来,到外头院子里去咳。
只是,咳嗽终究是防不胜防的。云嫣只要咳出声或弄出点响动,就会冷不丁被邹凌春拿东西砸。
云嫣身上挨了许多下。
……
这天夜里,邹凌春早早睡了,倒是相安无事。
寅时,天不见亮,临松阁的大门在门轴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了。
这大门关了一月有余,一个得了痨病的侍妾和一个使唤丫头关在里面,里头疫病肆虐,毒瘴弥漫。王府上的人统统都绕道走,没事躲得远远的。
可今日,大门却是打开了!
门是开了,然门外丫鬟婆子太监小厮跪了一地,福顺更是膝行上前死死抱着靖王的小腿,大声哀求:“殿下,里头病气冲天,去不得啊!”
今早,靖王刚刚风尘仆仆回了府。
边关战事告捷,和北狄的那场冀北之战,辚辚啸啸、鼓角铮鸣,大梁朝的人马以闪电之势重挫万千敌军,终于击退了犯边的北狄匪首赤那。
本以靖王一贯的性子,定要趁胜追击敌军数千里,捉拿赤那,取其首极,可今次却草草鸣金收兵,快马加鞭往京城赶。
靖王的心思,比那八百里加急不知更急上几倍,途中竟有两夜在马背上一刻未阖眼。到了驿站也不曾停歇,困了就在马车上睡觉,醒了就策马疾驰,连夜赶回王府,第一件事却是命人,将临松阁的大门打开。
临松阁的大门是打开了,可靖王却被众下人拖住,手脚并用地拉着他,不让他进去。
靖王一抬脚踢翻了福顺,一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长腿一迈走进了院里。
春深夏浓,只见院里草木横生,因久未有园丁打理,竟似野地。再看四下,寂寥孤清,无一丝生气。
靖王眸子一沉。
他进了院里,却不是去正房看望他性命垂危的侍妾,而是满院子找她的那个使唤丫头。
终是在小厨房找到了她。
彼时云嫣已经梳洗收拾好了,穿一件粗布夏衣,正在生火为邹凌春烧热水。
天色尚暗,灶煻里的火光照着云嫣明净的小脸,格外清丽可人。柴草燃烧时不时迸发出“噼啵”的声响,反衬出这灶房的宁静。
云嫣烧着火,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想想这个时辰又不大可能,莫非是遭了贼祸?
云嫣起身四顾,却不防备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闯入柴门,像尊黑塔似的立在她面前。
云嫣因刚才拿木碳生火,洁白如玉的额头上擦了一小抹碳黑,更显得她的小脸白得惊心。
乍然见到靖王,云嫣莫名心头一急,竟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忙拿胳膊堵住嘴,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靖王厉声吩咐:
“给本王去拿侯太医!”说罢又转过他那张极有气势的脸问云嫣,“看什么?死都不怕,你难道还会怕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