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恨应无穷
幽夜山居,松柏林立。郁郁苍苍的影子在深邃的天色下,如同一条蛰伏的巨龙。树下立着一名白衣男子,眉目清秀俊逸,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
在他身后,一名穿着墨黑色衣裳的女子飞身入院,悄无声息落地,走至他身后,见他仍未察觉,唇角轻挑,讥诮说道:“凌掌门,好久不见。”
凌无非木然转身,朝她望来,僵硬得仿佛一尊石雕,没有表情,没有心,也没有灵魂。
“您这高枝才攀上几日,便已六亲不认了?”沈星遥抱刀立于月下,笑意轻蔑,眼里充满戏谑,“刺我三簪还不够过瘾,还对同门师姐痛下杀手——没想到啊,我还真是个瞎子。竟然会看上这样一个道貌岸然,不知廉耻的东西。”
“后悔了?”凌无非挤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像极了一个无耻奸诈的阴险小人。
“我沈星遥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后悔。”沈星遥语调清冷,似已将七情六欲从身中剥离,“前日英雄会上,凌掌门独占鳌头,享尽风光。鄙人也想看看,这天下第一的惊风剑,究竟有多强。”言罢,身形倏然而起,横刀破空而来。一招一式,果决凛冽,全无凝滞,与凌无非手中长剑相撞,刀尖交击,鸣声如轰雷。
凌无非即刻挽剑格挡,却被震得连连退后。
“无耻小人,薄情寡义。而今我才知道,你我道本不同,不相为谋。”
话音落地,长刀已横斩而来。凌无非提剑格挡,剑意如心意一般拖泥带水,险些脱手而出。
“我当你深情,你却将我玩弄于鼓掌,步步算计。”沈星遥全力一刀斩出,周遭风声立变,寒冽刺骨,如同霜雪。
凌无非无力回击,只得纵步闪避,风中刀意,卷上他原本站立之处后方的一棵老树躯干,当场便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你沽名钓誉,攀附恶人。挟冤记仇,剑指同门。桩桩件件,罪不容诛。”沈星遥所言,每一个字都冷如刀、寒如铁,与手中刀意,几已合二为一,不单单碾碎凌无非一袖清白衣袂,还将他的心也磨碎在了这猎猎风声里。
“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诸般罪孽,就在这刀下了断!”沈星遥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横刀悍然狂扫。
一记决然之势,迎上凌无非剑意。刀剑交击,铮鸣响彻天穹,光影皓然恢弘,宛如日月之辉。人生也好似这刀锋落处,将前尘妄念,往日欢情,通通斩碎。
遥想当年情好,竟如隔世。
凌无非被这一记刀意震得虎口崩裂,整个身子向后跌飞丈余,重重落地,胸口闷痛,本能躬身呕出一口鲜血,不待抬眼,已被她一刀穿透肩胛。
森寒刀锋裹着鲜血,透骨而出。
“凌掌门,你这本事也没多高啊。”沈星遥眸光冷冽,向后抽出长刀,刀锋向下微斜,没入他肋下肌骨,“所谓惊风剑,也不过如此。”
凌无非仰面朝天,高声痛呼。
“那日英雄会上,都是些什么酒囊饭袋?怎会让天下第一之名落到你这废物头上?”沈星遥眼中讥色越发明朗,拔刀转刺他右腿。
凌无非咬紧牙关,已无力呼喊。
“这三刀,算你还我的。”沈星遥拔出刀来,斜斩在他胸前。未尽全力,便令皮肉翻起,涌出血水,狰狞可怖。
“英雄会上,你为儿时意气之争,重伤同门,多年情义,一朝可断。”沈星遥弯腰凑近他耳畔,沉声道,“薄情寡义之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凌无非忽地笑出声来。
他悲郁已极,神情难辨哭笑,只挑唇道:“原来沈女侠,真是睚眦必报。”
沈星遥神情淡漠,眼波静如深潭,举刀纵步,朝他头顶劈下。
凌无非眼无惧色,淡然阖目。
沈星遥神情漠然。
二载深情,一幕幕如走马观花,尽在这一刻联翩而至,浮现在眼前……
那一年,山水青翠,春意盎然。渝州城外,玉峰山脚,碧水环绕青山。苍岚岫烟映入水波,于青碧间浮着一丝朦胧,愈显神秘幽静。
此间荒僻,从早间至正午,一直无人经过。沈星遥坐在河边的茶棚里,手里端的那盏茶水也由温转凉,终于远远看见有人迎面走来。
来人是个少年,身长鹤立,肤如琢玉,面颜姣美却又不失俊逸,穿着一袭墨绿竹叶暗纹圆领窄袖长衫,用料考究,愈显挺拔颀长。
沈星遥不经意便多看了两眼。
那少年觉察有人盯着自己,当即扭头望来。
斜风清漾,拂起少女额角细碎的发丝,一双剪水瞳仁,朱唇皓齿,好似画中仙子。少年看愣了一瞬,唇角不自觉扬起,冲她露出微笑,随后转回身去,向停在河畔的船夫询问乘船过河的价码。
沈星遥见他也要过河,即刻起身付了茶钱,走上前去,恰好听见那少年与船夫的对话。
“要这么多?”少年挑眉道,“同样的路程,我从东面那条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