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孟夫人看了看听芸,又看了看薛文旭,拉住听芸另一只手,温柔道:“阿芸,婶母知道你心里苦,可你是嫡妻,要宽容大度些,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孟听芸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啪嗒掉在地上,像念珠断线筝断弦,珠玉叮当碎地。
这些话她上辈子就听过了,再听一次也还是会觉得心碎。
终究是她作无望之想。
听芸勉强扯出一个笑:“若阿旭说的当真,那就纳了她吧。”
薛文旭心中欢喜,既是为听芸服软,也是为她难得叫他一次阿旭。
薛文旭向她保证:“阿芸你放心,我这一颗心里爱的还是你,纳她在后院,也是多个伺候你的人。”
听芸轻浅点头,“嗯。”
薛文旭当即让人请张柔兰过来,向听芸敬茶。
老夫人原想说什么,这侄女来路不明,可毕竟是她们张家的骨血,做妾竟这样草率,连顶小轿都没有,可再想想是给自己儿子做妾,也就不再开口。
张柔兰由两个婆子架着过来,一眼便看到那个娴静温柔的女子,她端坐着。
她跪着给听芸敬茶,双手高举过头顶,目之所及是听芸藕荷色宋式锦裙摆、蜀锦绣鞋,每一样都是她高攀不起的料子,一如此时她坐着,她跪着。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要爬到她顶上去,站在最高的地方。
听芸接过茶盏,望着张柔兰,倒也是个可怜人,但可怜人的恶毒才叫人悲从中来。
“你可知什么是妾?”听芸问。
张柔兰愣了一下,妾婢妾婢,她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听芸却没有要听她回答的意思,“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妾是立女,不聘,嫡妻主母有权发卖,主君可将其转赠,所生庶出子女通常养在主母膝下,纵然子女为主,妾仍为仆。
“若你此时后悔,我还是能让你离开,去寻个好人家,做一家主母,掌一宅中馈,夫妻和睦能和乐幸福,既即使夫妻不睦,和离也好休弃也罢,过公堂义绝也能挺直腰杆。
“宠妾灭妻,是罪,但凡主君要前途,妾都不可能越到过妻头上去。好姑娘,你可想好了要做这毫无人权的妾?”
因还在病中,听芸的声音十分温和,一字一句都像是发自肺腑,也确实是发自肺腑。
明明心中是十分厌恶张柔兰与薛文旭之事,尤其她还打算对自己下毒手,只是当真瞧着她这幅纤纤弱质,听芸却怜悯她,总想多怜爱她些,叫她过得松快点,别像当初的自己一样,为着点潦草的温情就托付终身。
这样娇柔的人,瞧一眼就让人念念不忘,连她也不能免俗,无怪薛文旭会变心。
可薛文旭实非良配,今日肯为张柔兰变心,它日未必不会为旁人变心。
张柔兰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敢掉下来,她一身卑贱,蝇营狗苟,不过谋个好前程而已,如她这般人,有什么资格谈选择。
听芸一眼望过在座诸位——一向看不惯自己的婆母此时正殷勤地拉着婶母诉衷肠、薛文旭的手关切地搭在张柔兰腰上、小张氏投来嘲讽的目光、妹妹伊春殷勤向薛文旭问好,丫鬟婆子都围在张柔兰身边……
她深深吸气,嘴角勉强保持的一点点笑也冷下来,前所未有的悲从中来。
伸手搭在琥珀腕上,缓缓起身,温吞道:“儿媳身子不适,不便多陪母亲与婶母,过两日打算到明觉寺小住,养养身子。”
看着孟听芸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老夫人心中竟难得畅快。
说养身子是假,心情难过才是真,等她去了明觉寺,正好趁此机会把罪证做牢实点,等她回来才好发落,思及此,倒也并未阻拦,当着孟夫人的面还关切了几句。
薛文旭张口欲言,听芸神态疲乏无意再听他聒噪,关切的话在舌尖打个圈又默默咽回去。
*
听芸尚在病中,无力也无心过问张柔兰入府之后的大小事宜,这些都是老夫人一手操持。
张柔兰乖乖顺顺立在老夫人面前,形影单薄,浑身上下写着可怜二字。
老夫人的视线犹如紫电,锐利地射在她身上,她有些紧张,纤细的手指在袖中紧紧蜷缩着。
虽然过了孟听芸那关,可她进来后才知道,这家是老夫人一手把持着,听芸不为难她,未必老夫人不会磋磨她,况且这身份……不知老夫人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正思索,老夫人呷了口茶开口:“听文旭说你成过婚。”
既是问别的,张柔兰心中稍稍松口气,“回老夫人话,父母在时做主合了庚帖下过聘,只是对方家中不幸遭了难……”
她努力隐忍着声音,血色不多的脸上因尴尬或痛苦的往事漫上淡红,眸光中水波涟涟,每说一句话都显得十分艰难。
老夫人似笑非笑又道:“我记得,你家并不在宾州,怎么这样巧,恰在宾州被我儿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