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歧路(五)
个庶女在府里要怎么才能吃饱肚子,就算像老鼠一样也要活下去的日子,你们这些山上的仙人哪能明白啊?”
仙人从云端向下看,只能看到永安城里热闹非凡的街巷。看不到万万凡人的一生所愿,不过就是讨口饭吃而已。
“后来我被别家的少爷欺负,是兄长救了我。他不过就是我家的一个侍卫而已!你们仙人不是无所不知吗,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入邪道,用法术让那些坏蛋再也不敢来,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自保?”
孙文半晌才争辩道:“可他也是用邪术伤人了。”
易渡桥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说的不对。世上那么多不用邪术也能伤人的法子,也没见仙人主持过公道。说到底,不还是借着除恶的名头排除异己吗?
她忽然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兀地开口道:“那你为何要杀京兆尹?”
阿瑶没想到她会开口,却也答了:“我与兄长本应平安无事,可偏偏赶上了大选。”
因为大选,仙门遂派人下山。
因为京兆尹想讨好仙门,便投其所好,将荀洛供了出去。
他与他的妾室不一定不知道阿瑶与荀洛的关系,或许往日里也是默许了的。
可惜,庶女与仙门之间孰重孰轻,几乎是个不用思考便能做出选择的问题。
瞒下阿瑶的存在已经仁至义尽了,又何必再多保一个侍卫。
啊,这样。
易渡桥眨了眨眼睛,她感受不到多少愤怒,却觉得心里面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烧着,要把五脏六腑都焚得干干净净。
荀洛是我门人,阿瑶杀人之事事出有因。
是该护短。
这时,阿瑶陡然发难。
那条细细的红线蓦地向两侧撕裂开来,连带着脸皮一同掀起,能清楚地看见惨白的骨头。
她因痛楚而细细颤抖着,周围的鬼气霎时浓郁了数倍,护城河水咆哮着翻涌起来,城墙上的灯火瑟瑟颤动。
徐青翰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惊叹:“把化骨用在自己的身上,还真是狠得下心。”
想要从徐青翰的手底下拿走孙文的性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纵使向荀洛施展了借魂也不过杯水车薪,阿瑶真正的底牌,是嵌在自己的生命上的化骨术。
凭什么?
凭什么仙人就能随意定夺生死,凭什么血亲也要为利益低头,凭什么这个世道上的贱民不能好好活着!
黑水汇成了把长剑,正是孙文砍头时的那把。
它被阿瑶握在手中,撕裂的伤口越来越大,脸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易渡桥知道,阿瑶烧的是她的命。
化骨一经释放不得停止,她早已无法阻拦。
阿瑶把她铸成了柄殊死一搏的剑,鲜血淋漓地刺向孙文的心口!
满目只剩下了那身略显破烂的弟子服,风声掠过耳畔,她出神地想:原来杀了人的仙人也能不染尘埃。
下一瞬,元婴期的力量爆发出来,与阿瑶正面对撞。
余波震得弟子们喉口腥甜,几乎站不稳。
化骨与借魂所带来的力量不容小觑,徐青翰眉心微拧,意外地发现阿瑶与他如今堪堪能算个平手。
烧命不是长久之计,只要能撑过这一会——
阿瑶被他的一把扇骨困在了空中,目眦欲裂地嘶声喊道:“徐仙长,我就想要一个公道!”
你分明在府里,答应过我的。
徐青翰露出个歉意的笑:“荀洛之事经的是旁人的手,此事拔出萝卜带出泥,我不太想惹麻烦。”
孙文:“……”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对师叔满心的孺沐之情都碎了,扇骨悬空,挡在他的身前,抬头就能与那对黑洞洞的眼眶对视。
阿瑶死死盯着他,字字泣血:“还我公道。”
孙文无端地觉着一阵心虚,但仔细想想,他自入门开始就按照师长的教导行事,理应出不了什么错。于是十分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要不是京兆尹护着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
阿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她道:“还我兄长。”
言毕,脸上最后的皮肉也褪去了。
徐青翰霎时将灵力汹涌地注入扇骨,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从指尖开始逐渐化成了烂泥,与黑水长剑相融,狠狠地撞上了扇骨屏障。
扇骨光芒愈盛,剑身发出颤抖的嗡鸣,丝丝缕缕的裂纹蔓延开来。
易渡桥的手指轻轻勾了勾。
一道元婴巅峰的锋利灵气,嵌入了两兵相接之间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