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晚回来的千代女士身上一股酒气，她把自己整个人都摔在了沙发上。来神奈川之后，每个周六她都是这个样子，似乎想通过酒精逃避什么。

我熟练地煮好醒酒汤放在茶几上，从柜子里拿出一张薄薄的毯子，又在旁边放了一个盆，方便她呕吐。

千代女士的酒品很好，喝醉了反而不爱说话，只是盯着泛黄的天花板无声地流泪。我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她说不用你快休息吧，她躺一会儿就回房间睡觉。

她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和人聊天，或者说，也不想和我聊天，我把“今天有朋友来家里吃饭”的话题咽了回去，点了点头，把空间留给她一个人。

以前我也问千代女士，一定要喝那么多酒吗？她说是工作的一部分，况且酒喝多了人就麻痹了，痛苦就会少一点点，所以她周六都会参加下班后的居酒屋活动。

她在秋田受的伤太痛，需要神奈川的海一点点填平。

第二天是周日，我起了个大早，去便利店买了丰盛的早餐留给宿醉的千代女士，换上运动服就出去晨跑了。

今天是阴天，没有明媚的阳光，显得天空下的海也灰蒙蒙的。海边的风很大，把汗水和烦恼一起吹跑了。

我长呼一口气，平复着呼吸，脱下运动鞋在沙滩上漫步。这里是离家最近的海岸，也是我最常来的地方。

“哦呀，又见面了。”

远处的声音融进风里，我眯起眼看着远处坐在小板凳上的刺猬头，他注意到我的目光，笑着挥挥手。

他又在栈桥上钓鱼。

“这么巧啊。”我走过去，把提着的鞋子放下，这次仙道彰没有坐在栈桥上的石墩子上，自带了一个折叠板凳，“有多余的椅子吗？”

“很遗憾，没有。”他摇了摇头，也没有把自己的折叠板凳让给我的绅士想法。

我随手拍了拍栈桥上的灰，坐在了仙道的旁边，双腿伸出去耷拉在栈桥边上，差一点点就等碰到起伏的海面。

“你又出来钓鱼了啊。”我把手撑在栈桥上，望着远处的天晃着腿。“钓了多少了？”

“嗯……一条都没有。”他脸上挂着笑看着一动不动的鱼漂，一点都不像一条没钓上的样子。

“那，钓了多久了？”

“两个小时？没有手表我也不太清楚。”他耸了下肩，“好像是六点出门的。”

“唔哇，你这也太早了，这么喜欢钓鱼吗？”

“嗯，挺喜欢的。你怎么也这么早出现在这里？”

“晨跑，想看海就过来了。”

“阴天的海感觉很不一样呢。”

“是啊，灰蒙蒙的，感觉要把人吃进去了。”

海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心跳已经平静下来，像是配合着海浪声似的，咚、咚地有节奏地跳着。

“但你看起来一副心甘情愿被吃掉的样子。”仙道彰挑起眉，意有所指地看着我惬意的样子。

“被吃掉也挺好的啊，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烦了。你不想被海吃掉吗？”

“如果今天钓到很多鱼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哎——只是考虑一下啊，”我伸了个懒腰，盯着仙道的鱼漂，“实际上仙道是完全不想「被吃掉」吧。”

“哈哈哈，被发现了吗？我还是更想一直平平稳稳地在海边钓鱼。”

“嗯，感觉仙道也是海「吃不掉」的人。”

“感觉很哲学呢……”仙道彰捏了捏下巴。

我摆摆手：“我随便乱说的啦，不用放在心上。其实我更想问的是……”

“嗯？”他终于舍得分给我一点视线，转过头看着我。

“我可以靠着你睡一会儿吗？”我眨了眨眼睛，“海风好舒服，我困了。”

大概是我的态度太过坦然了，仙道无奈地笑了一下：“你真是不客气啊，困得话应该回家睡吧？”

“家里就没有海风啦……”我屈起腿，抱住膝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不是很舒服，有点硌人。“也有人不是很想看见我。”

有时候看着仙道会忍不住多说一点，明明我跟他也算不上特别熟悉，但待在一起就会感觉莫名的自在，就跟海一样。他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又对很多事情不感兴趣，即便跟他说了什么，他也不会好奇地多问。

仙道果然没有追问，他和我对视了一会儿，最后选择妥协，但含笑的眼睛却看不出多少为难的样子：“先说好，鱼上钩的时候动静会比较大。”

“没关系，只要不要无情地让我倒在地上就可以。”

“哎呀哎呀，这个可不好说呢……”

“那就叫醒我吧，我还挺喜欢看鱼上钩的。”我打了个哈欠，准备找个合适的位置。

仙道指了指摆在一旁的背包：“包里有我的外套，你可以披上。”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