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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裴寂会惊讶他看透自己,会恼怒他敢说出实情,至少他脸色也要变一下。
但肯定不是这样,不是这种就像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修长手指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下巴,裴寂带着微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孟恩已经满背是汗,也能感觉到腋下的冷汗在顺着身体缓缓流下去,稍微一动就会打湿里面的白衬衫。裴寂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而他必须要赢。孟恩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
“你说你在追她,她又说什么‘如果能和你在一起’,你们的关系真是你说的那样吗?你……我刚才在台下和弥依说话,你一直在往这边看。我又没有要追回她……如果你想竞争的话,为什么要对我的职位下手?”
——完了。
他已经知道自己完蛋了。他已经有十几年没说出过这样语无伦次的话了,这种混乱模糊,彻底丧失传递信息能力的诡异文字,居然能出自他的口中。
受到良好教育,满怀壮志,即将大展宏图的孟恩。
被一个和自己女朋友有染的人击败了……对,她是前女友,但他的行为,难道不算抢吗?
裴寂的架势显然不只是阻止他升职。可他怎么能夺走他的一切。他无能狂怒,痛苦至极。而对面的裴寂笑意更甚,仿佛孟恩这一出是在有意逗他开心。他的微笑已经显得可怕起来,唯一的举动就是看着他,像是看着在泥潭里打滚的狗。
孟恩就在这样的目光中,无形地、一寸一寸地垮塌下去。
他头快要抬不起来,颓然开口:“你……你不能这样。求求您。”尖锐的喉结滚动得干涩,“没有必要。您知道吗?只是一个女人,你何必这样……你为她做这一切,她会感激你吗?你不了解她,你之前又没见过她……她很笨的。”
裴寂这时候倒收敛了笑容。他不笑了,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又冷又重,全都压在孟恩背上。孟恩这时候已经没脑子考虑什么早生十年,什么莫欺少年穷了,他只有一个直观感觉:可怕。
从来没人这么阴鸷地盯着他。在这个人的眼神里,自己根本不是活的东西,只是一摊死肉。
“孟先生,”裴寂声音轻柔,“我倒想知道……和弥依在一起的三年里,你就靠着贬低她来满足你可悲的自尊心吗?”
孟恩的汗流出鬓角。
“弥依和你在一起,不但不开心,甚至要提心吊胆,应付你的袭击……”裴寂从桌后站起来,慢慢走向他,“她明确说过不喜欢,而你是怎么做的?”
孟恩抬起头。他眼睛酸痛却忘了眨,看着裴寂一步一步靠近他。男人比他高了几厘米,投下的影子像是要笼罩整个房间。孟恩明明白白地看见他眼里闪着危险的、跳动的红光,直到裴寂就停在他面前,他们脸对脸。
他们近得孟恩要不能呼吸了。裴寂垂着点儿眼看着他,打量着他的脸,轻轻笑了一声。
“我很想问你,你强迫她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你怎么敢的。
你怎么敢让她不开心,你怎么敢害她在之后的几百个日子里都嫌弃自己,质疑自己的能力。
在三界岛,在天堂,在爱神的家和冥后的寝殿,她明明都是所有人的珍宝。
你怎么敢的?
“你是想,找死吗?”
他唇齿间喷洒的气息是冰冷的。
——他会杀了我。他真的会的。
孟恩马上说:“她打了我,她打回来了,是我罪有应得,我——”
“叫她怪物。”裴寂说,“是不是?”
孟恩根本不能理解。有朝一日居然是全球瞩目的阿瑞斯CEO在这里,一句一句为那个笨女人找回场子……他机械地回答:“我只是不知道她有那些触手——”
“你不知道吗?”裴寂轻声说,“人类世界背后的秘密,还有多少是你的家族没告诉你的?哦,是什么来着……”
他微笑着说:“姬川孟家。”
孟恩猛地后退一步,惊恐地抬眼看着裴寂。
“你要干什么!”他吼出来。
“我只是提醒你。孟家作为人类家族,对这些事参与得过多了。”裴寂说,“或许一人得道,能够鸡犬升天。但在神的眼中,你们的身份,不配成为鸡犬。”
“你什么意思?”孟恩浑身发抖,“我们不配?那你呢!你是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什么种族吗?
裴寂说:“嗯,这刚好证明我的话。”
他打了个响指,洽谈室的门就缓缓开了,意味着送客。孟恩脑子一片空白,世界观和人生观在他心里一片片崩塌下去,他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说不出来,迈着麻木的腿往房门外走。
“孟先生。”裴寂叫住他。
孟恩回过头,木然看着他。
“下周五之前,做好交接。”裴寂已经在桌后的椅子架腿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