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
云姬便觉冷汗沁透了衣衫。
“更可恶的是,你竟还以此为功德居功自傲,纠缠司命为你安排命书,想与那武氏女一般做一世人间帝皇,简直是痴心妄想!”
云姬想为自己争辩,自己其实从未真的肖想做什么人间帝王,但是一时间百感交集心绪纷乱,竟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蓦然间又想起九道天雷降下之时,他孤身站在青崖之上,神情难辨。
曾经她以为,他亲眼目睹自己受雷刑肉身湮灭,一定会深怀惋惜之情。而如今想起来,他当初定是和此时一般,眼睁睁看着天劫散去,万般怨恨她的愚蠢无知。
而恍然间她似乎又明白了一些事,“所以,当初是你早就知道,临江郡会有那样的劫难,你才一直闭口不言,不愿他人接近,都是因为你知道,他们必死无疑。”云姬慢慢说出自己的猜测。
萧泽放下了茶碗,轻屑冷笑,“他们本就是肉体凡胎,为本君应劫而生,自然也会应劫而死。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为救他们豁出性命。”
如此冰冷无情的话语,云姬再度如坠冰窟。
记忆里那个温润如水的白衣少年,她朝夕挂念的小哑巴,为何会是今日这副孤傲冷血的模样?
又或是自己,一直被他静世安好的良善外表所蒙骗,直到今日才终于了解,真正的他,是何品性。
是自己误以为他很好很好,却忘了,她毕竟,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是仙人,在他的眼中,凡人不过是蝼蚁之辈,妖族更是人间祸患。相识三年的种种前缘,都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美梦。
原来那一世,她不计生死的勇敢,得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云姬不由苦笑,“原来,我从来都不曾认识你。”
“你是想和本君叙旧,求我放过你吗吗?”萧泽仍是不屑。
云姬转身看向湖面,神识中的记忆如乱梦纷纭,她努力想稳住自己的心神,五内之中却愈发刺痛。
“我一介妖族,怎配与仙君叙旧。”云姬咬牙挤出几个字。
“若非本君不愿沾染因果,今日我便会杀了你,解我心头之恨。”
云姬面如死灰,“我坏了仙君大事,仙君要杀便杀,我并无怨言。”
“本君不会轻易放过你。人间的岁月漫长,本君会让你慢慢享受你剩余的阳寿,与你不死不休。”萧泽的言语依旧毒辣。
小厮寻来了画舫,停靠在湖边高声呼唤主家登船。
宁润和青辰起身归来,偕同萧泽去游湖。
云姬借口自己晕船,留在岸边看守马车。
此刻她实在没有办法平静心绪,亦不知该如何面对萧泽。
杨柳依依,满湖清荷。
云姬目视画舫徐徐漂向远方。
此情此景,像极了百年前的云梦泽。
可是,那立于船头的白衣少年,终究只是陌路之人了。
即误了他的飞升大计,他要报复自己,亦是理所应当,她不该有怨言。
换作前世的自己,若是千年苦修,一朝有了飞升机缘,却被别人横加阻拦,她也决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
十四年中,她在人间受尽磋磨,却都不及此时此刻她心中的无尽绝望。
那个让她甘愿在奈何桥边等待百年的抚琴少年,竟都化作她臆想之中的镜花水月。
在奈何桥边,她曾听过无数次“造化弄人”的感叹,直至今时,她才恍然明白其中的万般苦楚和无奈。
云姬慢慢握紧了手指,用力呼吸,却也赶不走体内分毫的闷痛。
若早知如此,何如当初便不相识。他可去做他的上神,她依旧可以是那个逍遥度日的小妖,此乐何及。
如今他们之间因果纠缠,怨憎相会。
以后的岁月,她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