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宫外
寿康宫重檐金顶,朱漆门,同台基。殿内掌了灯,焰火明亮,内里如同景仁宫一样的檀香清郁。
太后已经从小佛堂内走出,半倚半靠在软榻之上。云书是第一次正式拜见太后,自然怠慢不得,忙跪了下去。
“嫔妾承乾宫贵人钮祜禄氏,拜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太后细细端详着云书,昔年她未成宫妃之时,曾是孝昭仁皇后的校书侍女。因此她也知道钮祜禄氏教导女儿的本事,心中可谓是又忌又惮。
她家中庶妹嫁与钮祜禄·阿灵阿为正妻,阿灵阿与法喀兄弟二人素来不睦,两族还有这么一层不尴不尬的关系在,她就更想瞧瞧这位新入宫的荣贵人了,想瞧她是否有钮祜禄一族之风范。
不瞧还不打紧,这一仔细端详,太后心下大骇。这荣贵人的眉眼气质之间像极了她姑母。想来汉人常说的侄女像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荣贵人的容貌才情自不必说,往后怕是也要像她姑母一样扶摇直上了。
做宠妃不要紧,要紧的是,若宠妃想僭越上位,那便是千不该万不该了。
云书在地上蹲了片刻,太后方才叫她起身,又叫了竹息给荣贵人赐座。
竹息搬来的圆凳云书只坐了三分之一,她脊背挺得笔直,嘴角含笑,端的是大家闺秀之态,听上首太后的教诲时神情平淡又认真。
“哀家犹记先帝在时,你姑母姐妹二人都入了皇宫,在这紫禁城里倒也是为数不多的真心实意。”
云书拿捏不准太后这话的意思,斟酌两瞬,太后又接着开口,“哀家老了,但这后宫之中总有源源不断的后起之秀。你既已入了宫,便要尽心地侍奉皇帝皇后,为他们分忧。再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大清功臣。”
云书有些惶惶起身,“谨遵太后教诲,嫔妾自不敢忘。”
太后见状一笑,“坐着吧,哀家传你来是想叫你为哀家抚一曲琵琶。选秀之时听你说略懂一二,想来应该也是谦虚。”
竹息一抬手便有两个宫女垂着头进来,一个抱着琵琶候身,一个则为云书摆了圆墩。
云书福了福身,坐在圆墩之上,而后将琵琶轻放于双膝,略试了试音。纤纤细指在琵琶上面拨动了起来,一阵清音浮耳,柔而委婉。宛若泉水叮咚,大雪融化,世界回春。
半晌,节奏轻快了起来。仿佛皎月升空,夜莺于月下歌喉婉转。再而音势渐歇,莺鸟展翅离去,踏尽月色。琵琶声戛然而止,殿内却如余音绕梁般,不愿远去。
彤漪接过主子的琵琶,云书起身等着太后的旨意。
太后咳了两声:“若往后无事时便来寿康宫小坐吧,有你的琵琶清音为哀家解闷,哀家觉得身子都舒适了些。”
“哀家乏了,你且先退下吧。”
云书谢恩,告退了太后。
见着云书主仆二人离去,竹息才发问:“太后娘娘怎的如此喜爱荣贵人?”
“哀家哪里是喜爱她。”太后渐渐敛去了笑意,“昔年钮祜禄氏的几个女儿不论嫡庶都嫁给了满蒙权贵,地位稳固,可见其教养女儿的厉害。就算是不为宜修,也得为了大清皇后之位,更得为了乌拉那拉氏满族的荣耀。所以哀家必须得留心些。”
“钮祜禄一族满门显贵,整个后宫里也再挑不出比她的出身还要高贵的女子了。年家势力渐起,华妃又觊觎凤位,从前哀家要防着华妃,如今又要防着她。哀家只是怕她危及宜修的皇后之位,所以才不得不未雨绸缪。”
“太后为皇后娘娘地位稳固精心谋划之苦心,想来皇后娘娘是知道的。太后纵容了皇后那么久,皇后也应该听您的早日收手才是……”孙竹息在一旁劝着。
太后都是为了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只盼望着皇后能够早些收手,不再去残害太后的皇孙了。
*
出了寿康宫后,途经承乾宫的这一路上宫女们都是人心惶惶的,云书看在眼里,心中诧异。
等回了承乾宫,李德全与沅漪都迎了上来。李德全问着小主可要传用午膳,沅漪则是同小主说着今日朝见后发生的几桩事件。
“夏常在于景仁宫外与沈贵人、莞常在、安答应发生了口角。那夏常在竟然还要动手打人呢,华妃娘娘见了,就赐了常在‘一丈红’。如今人已经不能下地了……”
“据宫中传言,前些日子皇后赐给了华妃一个名叫福子的宫女,今日无端端地竟在御花园的井中发现了,还吓着了莞常在一行人呢。”
云书听在耳朵里只觉华妃太过跋扈凶悍,倚着协理六宫之权却在新人初入宫闱之际杖责了一位常在,这无疑是废了她在宫中的出路。
皇宫里的宫女也是八旗包衣出身,众嫔妃都看在眼里,只怕皇上也会心生芥蒂。
彤漪见小主怔怔地坐在座位上,还以为她是被吓着了,连忙捧着笑脸,“小主,今日晚上开始便是由新小主们侍寝了,咱们也该好生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