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的罪孽(2)
荒川之主,白姬。
那是我的名字,又不是我的名字。
相比我曾度过的漫长岁月,那仅仅是一个模糊而抽象的符号。
神灵是不需要名字的,因为名字仅对信徒有意义。人类曾用那条大河的名字称我为“荒”,但很多年以后,当那里建起了神社,他们似乎觉得有必要供养一个神位,就给我取了一长串念都念不通的称号,书写在乌木镀金的神主牌上,但更晚的时候,他们尊称我为“白姬大人”。
我曾经搞不懂人类的行为,我只喜爱他们定期投喂给我的食物。
我在荒川中存在了不知道多久,从化形为大蛇开始,才似乎稍微有了一点意识,但仍旧是浑浑噩噩,每天只知道在深水中追着鱼嬉戏,或是在天气晴好时蜷在浅滩晒太阳。偶尔被路过的人类看到,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没几日岸边的村落里就传开了“荒川有水神守护”这样的流言。当地的大名相当重视,没几天,水边就修起了鸟居,供桌香炉一应俱全,一群衣着古怪的人粉墨登场,开始举行他们口中的“荒之祭”。
他们丢入水中很多的禽鸟,乃至山羊和猪,我被动物的味道吸引过去,开始了我幸福但不明所以的蹭吃生活。
直到有一年夏天,大雨倾盆。
开始我其实不能理解“下雨”和“人类的祭祀”二者之间的关系,我高兴地在雨雾笼罩水流湍急的河面上转圈,却发现他们丢下来的不再是鲜活家禽,而是一个小的多的东西,裹着纯白的和服,漂在雨中的河面上格外显眼。
我游了过去,发现那是个人类的小孩。
小孩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缓缓沉下水面。我好奇的将她吞入口中,几乎只吃到了一层布,她太小了,虽然比动物的肉细嫩,骨头也是脆弱的一折就断,像一块包装过于繁琐的小点心,我还没尝出什么味道,就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岸上此时却响起越来越大的法器敲击声、木鱼声、诵经声,我听到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大声宣告。
“荒川之主接受了我们的祭品,一定会守护我们的!”
“荒川之主,请保佑我们,不要让洪水淹没我们的庄稼啊!”
“太好了,太好了,快点奉上其他的供品吧!”
山羊和水禽又被大量丢下来,我感到很满意,这才是一顿像样的饭,而不是刚刚那个小东西。
渐渐我明白岸上那些人类想要的,只是河水不超出河道而已,这对我来说很容易,这条河流几乎就是我本身,我控制它就像控制自己的身体在波浪中遨游一样简单,如此就能获得投食,实在是很合算。
每年夏天他们都会闹这么一次,但那种小点心是否供应,要取决于天气。越是下雨或干旱,他们就丢进水里更多的小孩,如果年景平静,收成良好,就是家畜和家禽。
对我来说都是食物,我照单全收。
平日里我依然在岸边游走,观察人类的生活,但始终无法理解。他们的出生、成长和死亡都太过迅速,生命的节奏与我完全不同。我只是乐此不彼地吃下他们的供品,顺便处理掉他们不要的小孩子。大部分的孩子在被推下水之前会被灌入烈酒,因此都很听话,只有少数会哭泣或者□□,每当这时候我就温柔地盘绕着他们,等他们沉入水底再吃掉。
渐渐地,我的心中开始生长出一些原先不能理解的东西。夏夜里,我开始漂在水面上看头顶的星星,感知风里花香的变化,我也开始感知到人类的悲喜——他们悲伤或者喜悦时,心跳声会格外明显,那就意味着血液流动的更快,味道更甜美。
是的,伴随着心智的觉醒,我开始渴望人类甜美的血液和□□。这种欲望在我的体内一年年积聚,我也没感到有必要去克制,毕竟人类对于我来说只是比牛小一点比羊大一点的动物,尽管能感觉到他们的激动和恐惧,但那和我其他的猎物没有不同,不同的只有气味,他们是温暖的,诱人的,正如他们为我歌颂或向我祈祷时那样热情洋溢,我感到回馈这种热情是我的责任,因此我格外认真地维护着河道的安全。在学会隐去身形后,我更喜欢爬到他们为我修建的神社的房梁上去休息,那里夏天非常凉爽,空气中飘散着桐木和紫藤花的香味,是个休憩的好去处。
记忆的画面到这里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更多充斥在我脑海中的,是那一年无法控制的洪水。那个夏天格外闷热,我变得有些昏沉,甚至感到烦躁不安。一个午后我照例到神社的后面去小憩,但醒来时,荒川的河水已经不可抑制地漫过了堤坝一泻千里。急匆匆冲出去的我看到人类在惊慌中被浊浪吞没,连他们为我修建的鸟居都歪倒在水中。
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迅速攫取了我的全身,那是人类称为“愤怒”的情绪。我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在那一刻,我甚至无法分辨那些高亢的尖叫来自陆地上的人类,还是来自我体内的无数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杀死那些供养我的人?为什么破坏我悉心维护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