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5 秋收
候,大队就召开了各小队队长及会计会议,讨论如何上报的问题。干部们知道很多大队都调高了上报的数量,“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跑步进入社会主义”,这是上边的口号,很多地方放了卫星,亩产超过千斤已经不是奇事,亩产过万的调子都吆喝出来了。大家都很明白集体的粮库里其实快要底朝天了,还要硬着头皮响应上级号召,社员们也觉得真到了没饭吃的时候,公社会管。在一片大好的形势下,大队小队干部层层落实,齐心协力要让淄河崖大队放卫星。干部们吵吵了半天,终于确定了大家都满意的上报数目,满怀信心地等着立功受奖,结果大队领导还是缺少魄力,上报的数量比前刘和后刘家村少了,卫星自然是没有放成。尽管这样,队上领导都知道,过高地上报了小麦的产量,夏季公粮是按上报的产量比例上交的,各小队交上公粮之后,所剩粮食已经不多了,社员们不知道底细,还在盲目乐观着,没人关心此事,反正有集体有上级管着,操那么多心干啥。
齐春鹏说:“队长,你说麦子产量都放卫星了,敞开了吃也吃不完,咱还吃棒子地瓜干啥?”
立刻有社员附和:“就是,地瓜干面子(窝头)又黑又干,更难吃,那白面馒头和地瓜面子可不是一个味儿。”那人砸着嘴,好像在咀嚼着软绵绵甜丝丝的大白馍。
齐春鹏说:“不光难吃,就是拉屎也拉腚眼子。”
齐志高笑着说:“齐春鹏,都快吃饭了,你后晌还吃不吃饭了?你在嘴里咂摸吃了面子拉出啥屎来?”
社员们又哄笑成一片,齐志高飙着队长的膀子,指着远处的一片地瓜地,说:“俺听说咱队收了这一茬地瓜,就改种麦子了?”
队长说:“这是大队统一要求的,咱队也改,把今年的两块地瓜地改成一块,就把三亩四那块建成小麦高产试验田。”
队长挥了下手,很有指挥的风度把这块地的范围划拉了一下。
社员们立刻热情高涨起来:“这可好了,以后天天吃白面馒头了。”
“要俺说啊,地瓜地一块也不留,全种上麦子,收了麦子,夏季还种上棒子,这一年两季,比种地瓜核算。”齐志高说。
“就是就是。”社员附和。
齐春鹏说:“听俺爷说,地瓜虽说是一季,但是高产,一季的产量要顶麦子棒子的两三倍呢,赶上灾荒年,地瓜就是救命粮。”
地瓜是一年一季的作物,春种秋收,但也是高产作物,好年景每亩能产三四千斤,多少年的经验告诉农民,不用说灾荒年,就是风调雨顺的年份,地瓜也是农民的主食,哪有农民净吃上白面的?但公社评定大队粮食产量一般是按照小麦和棒子的数量来定的,交公粮主要也是麦子,大队是为了多种麦,多交公粮,安排减少地瓜种植,改种小麦。一小队的地瓜地按照大队的部署,由往年的两块大地改成了一块,边边梢梢儿的小地不动,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社员们自然高兴,反正上有国家,下有公社,自己也能吃上白面馍馍。
齐志高斜眼瞪着齐春鹏,嘲笑说:“那是旧社会,现在是新社会,是人民公社了,还你爷说,你爷要有能耐,早给你说上媳妇了,你爷算老几?”他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齐春鹏被揭了短,不再说话了,确实,齐春鹏和齐志高是同岁,齐志高的儿子已经能拿着棍子当枪使表演打鬼子了。虽然齐志高的老婆浑身都很黑,和地瓜干蒸出的窝头一个颜色,可毕竟是有老婆呀,齐春鹏啦不出嘴,至于爷,虽然是贫农,但没根没蔓,也确实算不了老几。
向贞刚回家,见爷正站在天井里,脸阴沉地厉害,向贞立刻明白,今下晌的事爷知道了,爷有话跟自己说。
向贞也站着,垂手而立,等着爷发话。
果然,爷说:“这种情况不该你说话。”爷说得很轻,但向贞明显听出责备的意思,自从嫁给旺生,这是爷第一次对自己不满。
向贞涨红了脸,眼泪噙在眼眶中,但她尽量语气平和地说: “爷,俺知道了,还是俺年轻,不经事,放心吧,以后这种事俺不会再管。”
爷知道向贞受了委屈,从道理上来讲,向贞是对的,但是这种闲事不是自己这种家庭的人能管的,他的脸放松下来,说:“这就对了,咱能管住自己,咱管不住别人,既然事情已经出了,也甭往心里去,总之咱家是少出头,少惹事更好。”
向贞叹口气,无奈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