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自有时
军戒严,出城迎敌。
我跟随着这些稍显慌张却又热血激昂的年轻将士们一同出城迎敌,他们之中有的还不满十五。
我用不惯红缨枪,它在我的手中显得缓慢而笨重,眼见着我周围的士兵一个又一个倒下,我忍不住拿出了藏在黑甲之下的长剑。
锐利的长剑泛着晨光,又一次在漠北的黄沙中肆意地挥舞着。
不论过去多久,“威将军”宫诀与他的长剑总会使每个匈奴人寒战。
这部分军队只是匈奴派出探路的一小撮先行军,我们不费多少兵力就将他们击退了,只是有的生命永远消逝在了这场不为后世记载的微小战役之中。
我的剑鞘遗落在了战场之中,这柄沾满了鲜血的铮亮长剑并不利于我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座城,我将它擦拭干净,放在了我写给江染的信上。
我趁着城中尚未整军、伤员守卫较为混乱之时溜了出去,在旅店换了一身新装备,骑上吃饱睡足的千里马朝扶余奔去,那里还有援军。
我快马加鞭抵达与扶余交界的映城,这里的将士们已经许久不曾打仗了。
抵抗扶余的镇北军在映城安营,以老将王涛为最高将领,我向他说明来意后便将这块玉佩递给了他。
“将军应该认得这块玉佩。”
他接过后双手颤抖,眼框红润得竟似要流出泪来,“认得。”
“如今毅王率军独守平、应、衷三城,匈奴虎视眈眈,敌我兵力差距悬殊,朝廷按兵不发,唯有将军率领部下支援方有一线生机!”
他这时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看了许久,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来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容易就相信我,毕竟无旨擅离守地追究起来可是大罪。
他下令立即整军即刻出发,待到手下的将士都得令离开营帐后,他慢慢走向我,将这块玉佩交还到了我的手中。
“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相信你吗?”
我有些诧异,摇了摇头。
“你眉宇间,颇有你父亲的英气。”
他说完这话便大步向外走去,我站在原地默默了良久,抽出了剑。看到剑光中映照的脸,一滴泪悄然滴落下来。
抵抗扶余的镇北军连夜疾驰支援漠北,可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破晓之时,三城之中皆已是狼烟遍地、血染黄沙、满目疮痍,坐镇应城的镇北军主帅毅王江林英勇战死。
我站在应城之外,丝毫感觉不到保下三城和击溃匈奴的喜悦,只觉得无比凄凉。
我来时心中忐忑不安,回程时更是步履缓慢,我该怎么将这个消息告诉王妃娘娘?她也如同千万妇人一样,盼望着自己的丈夫平安归来。
我不敢加快行程,在路上反复磨蹭,等我回到京城时,毅王牺牲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皆知。我鼓足勇气敲开毅王府的大门,只见王妃娘娘有气无力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眼眶泛红,一看便知哭过许多次。
她一见了我就强撑着精神坐了起来,笑着道,“阿雪回来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冲上去抱住了她,“娘娘,对不起......”
他们之间离别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或许是永别。
我不住地抽泣着,这世间有太多太多事是我无法掌控和改变的。
王爷离去之后,王妃娘娘的身体就如同失去支柱般迅速地垮了下来,我去宫里请太医,甚至动用风满楼的关系找来各路江湖名医,都只得到了一个答复——无药可医。
我不敢相信,怎么短短几个月就突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王妃娘娘竟然丝毫没有恐惧和惊讶,反倒像是早已预料到般地对我说,“阿雪,不必多费心了。”
三个月后,皇帝因病逝世,太子江辰登基,谏议大夫秦阙参奏胡相及其子胡跃专权误战、以权谋私、包庇罪犯等多条罪行,左丞相符安附参胡家勾结党羽、害死前兵部尚书徐风之罪。越来越多的朝臣启奏胡家罪行,证据确凿。
圣上下令抄没胡家,涉罪之人全部斩杀,余下的人或变卖为奴或发配岭南,其家族后人世代不得入朝为官。皇贵妃胡瑶勾结外戚祸乱朝纲,赐白绫一条,其子以反叛之罪囚于冷宫,后不知何故暴毙。
胡家一脉,只有远在江南的胡荣得以自保。
两个多月后,江染抱着毅王爷的盔甲与配剑回到家中,在王妃的病榻之前长跪不起。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无力,却也只能陪在他的身边,与他一同面对。
他趴在我的肩膀上,泪水染透了我的衣裳。
王妃娘娘苦苦撑了大半年,终是油尽灯枯。
临走前,她把阿染叫了出去,独留我一个人在她身边。
她艰难地抬起手抚着我的脸颊,挤出了一抹笑容,“你和你父母,真是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