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一)
在老家,农田的池塘中种了一池菱角,他时常和小伙伴下去摘,摘完裹上荷叶,和番薯一起烤着吃。
后来池塘被填了,那块地被地产商买去,建成了商品房,为此夏菱还难过了许久。
菱角。
夏菱。
曲溯阳握刀的手一顿。
周镜霜其实不止一次因为夏菱而生他的气。
第一次说起来不算因为夏菱,是他记错了她回来的日子,一早和夏菱去摘菱角。傍晚和夏菱有说有笑回来,见到坐在门口石阶上的人,才知道自己搞错时间。
等了太久,又伤心又生气,周镜霜见到他们,二话不说,抱着书包就要离开。曲溯阳去拦她,被她反手用力一推,摔到井边,磕到额头,破皮流血。
夏菱当时不清楚缘由,只知道周镜霜对他动手,不由分说就把周镜霜骂了一顿。
挨了骂,周镜霜火气更大,丢掉书包就和夏菱干了一架。
他费了好大劲,最后还是请来阿嬷,才把她们分开。
至此之后,两人就一直看彼此不顺眼,每次一碰面,不是吵得天昏地暗,就是用各种方式让曲溯阳选边站,一度令他陷入里外不是人的窘境。
曲溯阳想,邵应礼那句话的意思,是周镜霜曾吃过他和其他女人的醋。
那个人会是夏菱吗?可他和夏菱的确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夏妈妈身体康复,她回去上学后,他们的联系渐少。
另一个让他觉得惶恐的问题是,周镜霜那时是喜欢他的吗?
*
年初八,外婆要去寺庙上香求平安福,外公要去钓鱼。四人兵分两路,周镜霜陪外婆去上香,曲溯阳陪外公钓鱼。
初九是大多数人返工的日子,因此今天来福济寺上香的人不少。
周镜霜搀着外婆,避开人群,从步梯外的盘山路上去。这条路微陡,也远了些,好在人少没车,比步梯好走。
外婆是寺庙师傅相识,被师傅接去上香诵经。
以往和外婆来寺庙,周镜霜都是找一处人少的地方等着。去年因为曲溯阳,去了不少寺庙烧香,这回来也准备了贡品和纸钱,打算给寺庙里的神位上香。
这边的规矩没她之前去的寺庙复杂,只是人多,一圈拜下来,也耗了一个小时。回到大门前,外婆已经在等着了。
瞧见她,外婆很高兴地把手中的签文给她看,说是给她和曲溯阳求的,师傅说是上上签,签文也很不错。
周镜霜看一眼竹签,笑问:“那您没给您和外公也求一支?”
“我们老了,活到哪算哪。”
周镜霜蓦地想起在云岩寺发生的事。神实现了她的愿望,曲溯阳康复了。
“外婆,”周镜霜扶着她往旁边的林荫道走,“如果真的存在以命换命,我没有给您和外公换,您会怪我吗?”
外婆捂着她的嘴,连着呸了好几声:“你这孩子,说话怎么没遮没拦的。”
周镜霜蹭着她撒娇:“我就是打个比喻嘛。”
外婆瞪她,“在神佛面前,这些话怎么能乱说?”
“那我们小声说,他们听不到的。”
外婆无奈地笑,“你啊。”她抬起手,让周镜霜看她手上的老年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要换也该是我们老的,换给你们年轻的。我们活到这岁数了,好的坏的,什么都经历一遍了,你们不一样,二十好几的年华,还有大把事等着你们去做,怎么能为了留住我们这些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做这样的事呢?”
“外婆……”
外婆拍拍她的手,“年轻人孝顺,希望老人能多活几年,我能理解。但是霜霜,人老就要走到死亡,这是自然规律,是不能违背的。”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不能违背,几个词像重锤,一锤一锤落在她心上。
“那……如果违背了呢?”
“大概就要用同等价值的东西去偿还吧。”
周镜霜沉默下去。
“好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个,我们不去担忧死亡的来临,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周镜霜收起思绪,“嗯。”
他们走到一棵大榕树下,和云岩寺那棵一样,这棵榕树也挂满了祈福的红丝带。买祈福带的人排了长队,外婆问她要不要也去写一条。
周镜霜点头。
排了二十分钟才轮到他们,周镜霜只要了一条,求长辈身体健康,万事无虞,在最上面的空白处写下外公外婆的名字。
外婆问:“就要一条吗?不给自己和小阳也求一条?”
周镜霜搁下毛笔,“去年去了好多寺庙,给曲溯阳求了不少,这次就不给他求了,不能太贪心,您和外公健康平安,我就放心了。”
外婆含笑点头。
求祈福带的步骤倒是和云岩寺一样,也要自己挂上去。周镜霜爬上梯子,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