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抵达了一座墓园。
萧瑟的寒风穿过林立的墓碑,他牵着你的手,走过墓园间窄长的石板小道,地上的枯叶随风蹭过你们的裤脚。
你并不认识这个地方。你们走得很慢,夏油杰轻轻地开口说。
“……这里埋葬的,都是咒术师。”
“差不多都是衣冠冢,因为人死在与诅咒的战斗中,通常会被咒灵吃掉,很难留下尸身。”
你安静地听着他。
“少数得以保留尸身的咒术师,会被解剖,拿来研究咒术。”
“使用过的遗体,有些做成标本封入容器,有些焚烧成灰倒掉。”
“尸身能制作傀儡,骨灰能召唤灵体,所以咒术师的遗体必须被封存或毁掉,防止被恶人盗走,施展禁术。”
你们走到了墓园的一角,这边有不少看上去颇有年头的墓碑,夏油杰停下了步子。
“灰原……?”你念出一座石碑上的刻字,“杰,是你认识的人吗?”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些人都是我以前认识的。有咒术师,也有合作过的辅助监督。”
“离开高专之后,我再也没有来过这片陵园,今天是时隔十年的再度拜访啊。”
“从前的事久远得像是前世一样呢。”
你随手拔掉刻着“灰原雄”这个名字的墓碑边的几丛杂草。
“咒术师真是个糟糕的职业啊。”你说,“注定要死于非命,逝世后连尸体也不得安宁,只留下一座座石碑,一口口空棺材。”
“杰。”
“没有普通人,就没有诅咒。咒术师们不会战死,会自然地死去,会全须全尾地被埋葬。所以,把普通人都消灭好了。”
“……这是你的想法吧。对吗?”
你仰面看他。从不探究他的理想,只是追随着他的你,第一次向他求证。
他没有说话。但你知道你说得全对。
忽而,有什么微小而清凉的存在掉在你脸上,你意识到,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夕阳像绚烂的彩纱似的罩住天空,彩色的余晖映衬着灰暗的森林,盐一样的细雪飘坠,这是不论看多少遍都觉得美好又寂寞的风景。
他在你面前,在注视你。他是你的爱人。
暮色里他的面容显得朦胧,雪落在他乌黑的长发,你也看着他,用你的视线,描摹他脸庞的每一根线条,你熟悉这张面孔胜过你自己的。
静默中又有雪花飘落,粘在你长长的睫毛上。夏油杰抬手帮你捻掉。
“杰,你不够坏呢。”
你用食指尖点上他的左心口,心跳带着体温传导过来。
“说到底,这颗心,还是想拯救一部分人。”
说着,你侧耳贴住他的胸膛,倾听那有力而鲜活的心跳,他心脏的每一次悦动,都在你灵魂上敲击出无边的震荡。
为什么能这么爱一个人。你也不明白。或许你和他相遇,就是为了爱他。
“我跟你不一样,我这个人坏透了。”
“我不在乎这个世界,我只在乎你。”
双臂将你拥住,紧密地按进怀里。
“……紫。”
“你要走下去,如果我——”
他没能说完。
你踮起脚,用吻回绝了他的话语。
比轻轻坠落的、晶亮剔透的雪,更缱绻的一个吻。
——你对他展露疯狂,你为他犯尽罪孽,你为他献上忠诚,也将你生命中绝无仅有的温柔都给了他。
愈发白而密集的雪幕中,你明亮地笑着,将他脸畔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后。
“杰,敢提分手,我杀了你哦。”
他从你的眼神明白了你只会待在他身边。
“……好。”
“不分开。”
这个飘雪的傍晚过后,次日就是百鬼夜行。
夏油杰骗了你。
百鬼夜行当天,你醒来时,一切已将近尾声。
前一晚你喝的水被混入药物,夏油杰希望你昏迷几天,避开一切危险。
而你的意志力让你提前醒来。
从空荡的神殿中冲出一个疯子——你击败了每一个挡路者,披着浓郁的暮色,满身斑驳的血污,赶到了东京高专。
你看到,你的爱人倚着一堵墙。
白发蓝眼的咒术师立在一旁。
缺失了半边躯干的人转头望向你。
这一刻夏油杰的神情不可能用语言形容,而那神情令你确切地感到——这个人真的爱着你,正如你爱着他一样。
一路上你与很多咒术师交手,但你没有要他们的命,因为你知道他不喜欢杀害咒术师。受伤很重的你,勉强维系着身躯不倒下,微微踉跄地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