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漫故园道
临近平陵,风刮得越来越紧,雪又急又密,仍如搓棉扯絮般下着,蜿蜒的山道间独有一辆朴素窄小的马车行驶着。
驾着马车的李慈姑头戴一顶帽沿宽大的笠帽,微翘的帽沿上已积了一些白雪,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
一群鸟突从白雪皑皑的密林中惊起,李慈姑见状,猜是镇压宛州梁军动乱的援军路过,收紧了缰绳,加快了行驶的速度,避免和他们挤在一条道上。
刚踏上通往平陵的大道,伴着激越的马蹄声,全白的天地间厮杀出一线红,绣着“燕”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是北燕的赤甲骑兵。
领头之人独有的红色斗篷与胯/下黝黑的马匹分外醒目。
李慈姑放慢驾车速度,赤甲骑兵径直从她们身边策马奔过,激起一大片茫茫白雾。
“弦惊,待会儿恐怕还有一队负责巡逻搜查的燕兵。”
车厢里的柳弦惊仍看着赤甲骑兵阵势浩大离去的背影。
“放下帘子。”
车厢里的另一个人出声呵道,只不过声音有气无力的。
柳弦惊缓缓收回视线,放下帘子,低头看了一眼抵在自己腰上的利刃,抬头看着前方深蓝色门帘,如话家常般道:“倒也未曾想到会在大梁领土内见到北燕的骑兵。”
车厢里一片安静。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人——作普通农妇装扮,下半脸用一块灰色布巾围住,露出的上半脸肤色蜡黄暗沉,但握匕首柄的手以及露出的手腕却是一片皓白,柳弦惊又盯了一眼泛着银光的刀刃,身体却放松地斜靠在车壁上,“你左腹有伤,右手还是不要用力的好。”
女子闻言,如做贼心虚般地放下了捂住左腹伤口的手,仍只盯着柳弦惊,不语。
“你从宛州来?”
女子沉默。
柳弦惊手指捻着衣袖的布料,继续道:“熙正元年八月十四,北燕破梁之北门,沧州恒定关;九月连吞五州;九月末拿下奇险的青蜀岭;十月十一日,渡横明江,接着便破了大梁最后一道防线,青州。”
“此后北燕铁骑便如过无人之境,连攻数城,十一月三日,破平陵。十二月中旬,北燕皇族入主平陵,燕人随同南迁。”
“熙正二年,也就是今年元日,北燕皇帝萧鼎统一国号为雍,梁燕形势已成定局,又何必做以卵击石、蜉蝣撼树之事呢?”
女子抿直了嘴,语气满是不甘,“也许就是如你这般人多了,大梁才落到如此境地。总要试试。”
“或许是吧。”柳弦惊笑了笑,不再言语。
马车蓦地停住了,帘外传来李慈姑提醒的声音,“燕人来了。”
李慈姑远远就瞧见这一行披黑甲的燕人,见其策马速度不急不躁,猜测正是负责巡逻郊外的士兵,也未等对方拦下,自觉地停了车。
“北都营巡查。”负责今日南郊巡查的乔风遥翻身下马,在她们马车前站定后问道:“不知女郎何姓何名?家何方?往何处去?可有引凭证明?马车中可有人?”
“李慈姑,梁人。”
李慈姑抬起右腿,踩在前室的木板上,姿势吊儿郎当,语气也微有戏谑之意,“家饶城,去平陵,有路引,不过我和阿姊尚未来得及记入雍户,不知大人认不认?那官府新开张,慢的很。”
乔风遥听见她的语气,微微皱眉,刚要开口时,车厢里传出一道声音——“慈姑,不得无礼。”
与此同时,门帘被人从里掀起,乔风遥抬眸望去,略微一愣,却是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柳弦惊装作不察面前人刚才盯着她的视线,双手将路引和信递给他,微微一笑,“民女与小妹走得着急,还未等到官员重新编籍入户,但有知州大人书写的一封述情信,上有官印,望大人明鉴。”
乔风遥一边接过路引,一边望车厢里探去视线,马车内里竟被改造成一张床,小臂般高的木架上铺着厚厚的被褥,除了面前这位气质沉静、透着些病意的女郎外,再无他人。
刚开始便嗅到的丝丝药草的味道也浓了一些,他的视线又落回柳弦惊苍白的脸上,两个女子,一个还是药罐子,心中的戒备已卸下大半,但是疑惑却更重了一些。
乔风遥一边打开书信一边问道:“不知女郎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来平陵有何事?”
“吊丧。”
简单的两个字引得乔风遥又抬头看了她一眼,然而她的来历更让他觉得意外,“华林书院山长柳弦惊?”
柳弦惊用手绢捂住嘴、偏头咳嗽了两声,拢了拢身上的竹青色披风,颔首道:“是民女。”
乔风遥动作缓慢地折好书信和路引,交还给柳弦惊,缓声道:“女郎路上小心。”说完向后面的士兵挥了挥手,“没问题,走吧。”
乔风遥上马后仍停留在原地,看着柳弦惊的马车嘚嘚走远,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向旁边的士兵招手,俯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