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们现如今既不知那关大县令的底细，又无从寻到可靠之人的帮助。若是单凭我们二人，想要将这人生地不熟的桐县翻个底朝天，谈何容易啊！”

祁钰默默听着，微微颔首道：“云嫣阿姊说得对，此事还是我考虑不周了。”

见宁云嫣不再开口说话，祁钰便熟练地收拾起桌上两人的碗筷，一如他在长留村时那般体贴又细心。

宁云嫣想要起身帮忙，祁钰却轻轻摇了摇头，继而用空闲着的手按住了宁云嫣的手腕。

霎那间，一股颤人心骨的寒意从腕间爬上了她的背脊。

——好凉的手！

宁云嫣顺势看过去，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纤纤如玉，却白得看不出一丝血色。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向祁钰的脉搏，对方却“唰”地一下抽回了手。

“是我唐突了，还请云嫣阿姊莫怪。”祁钰的声音略微发颤。

宁云嫣抬眼看向他，竟从那双恰如脉脉秋水般的眸子里读出了几分闪躲的意味。

“祁钰，你是不是累了。”她试探着问道。

“无妨。”

祁钰先是淡淡地应着，忽而又反应过来，便捏起了嗓子，柔声与她道：“云嫣阿姊若是累了就先休息吧，送碗筷这种小事，我一人去便可。”

宁云嫣看似神色自若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却像是被人横冲直撞地砸碎了瓶瓶罐罐一般，顿时变得五味杂陈。

她是习武之人，打小又是父亲和大师兄带着长大，本就比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活得糙些。这么多年过去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她总是能硬撑着强捱过去。

若是痛了累了，便一遍一遍地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宁云嫣，你还不能认输。你要成为青霄派最强的人，把那些看不起你的混子们统统踩在脚下！

宁云嫣本以为自己早已变得如磐石般坚毅，却屡屡为祁钰的柔情感到触动。

祁钰总是温柔与她相待，仿佛她是文人骚客笔下的惹人怜惜疼爱的掌心珠、杯中月那般。

可只有宁云嫣自己知道，她本没有祁钰想象得那般好。

她想让自己变得直来直去，就像话本子里那些快意洒脱的大侠一样。

可她又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气，不愿与人轻易袒露。

她还懂得趋利避害，知道自己打得过时才会选择打，打不过就立刻、马上、迅速跑得远远的。

……这样的她，究竟怎样才能成为大侠？

眼看祁钰就要走出房门，宁云嫣咬了咬牙，直言道：“祁钰，我、我有话想与你说。”

祁钰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上扬：“云嫣阿姊但说无妨。”

“对于江湖之人而言，惩恶扬善、行侠仗义固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但在出手之前也要考虑清楚，自己是否有承担这一切的能力。”

曾几何时，父亲也这般“苦口婆心”地教导过她。

让她收起那不服输的气势，不要冒失，不要惹眼，不要引火上身……

“危难当前，我若只护你一人，便是无论如何都护得住的。哪怕是以命相搏，我也能搏出几分胜算给你看。”

宁云嫣说着说着，转而望向了窗外。入眼是怆然黑夜，散落星子高悬。

“但若是让我同时护上百人、千人、乃至万人，哪怕多出第二个我来，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是了，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强，强到可以一剑穿虹，庇护千家百户乃至一方水土。

“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俗人。拼了命地习武练剑，是为了让他们服我，为了扬名天下，为了成为人人口中称赞的宁大侠。”

宁云嫣低垂着眼，叫人捉摸不透她心底的情绪。

她的一双手无处安放，便下意识地抚上了腿间的衣料，将它揉皱，又将它铺平，翻来覆去地做着无用功。

宁云嫣想来想去，最后却只叹了口气，缓缓说着：“可……大侠又不是傻子，还是要掂得清自己究竟有几分几两。”

祁钰闻言，直摇着头，怜惜道：“云嫣阿姊不必这般妄自菲薄。”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宁云嫣反驳。

祁钰轻笑一声：“既是如此，云嫣阿姊可曾听过九天玄女的故事？”

宁云嫣点了点头，应道：“自然是听过的，铲恶除霸又精通兵法的女神仙，这世间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罢。”

“云嫣阿姊所言极是。”

祁钰站在原地，一如既往地浅浅笑着，眼中却泛起比供奉神佛还要虔诚的光晕。

“云嫣阿姊可知，于我而言，你便是活在这浩荡人间的九天玄女。只轻轻一剑，就足以横扫千军，决胜万里。”

还夺走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