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今岁初时的几场喜雨于暮春时节戛然而止,引来龙颜震怒的不止有那濯清楼,更有其后爆发的致使三甲尽废的科举舞弊案,自吏部尚书而下十余位大大小小的官员皆丢了脑袋。自此,萧启慎便将科举主理之权移至礼部,由礼部侍郎负责。
士子乃一国之重,自有隋以来,科举便是士子寒窗十年取仕之途,也便是关乎国本命脉的顶顶要事。
大盛立国已近百年,如今已是第三朝,正是王朝初兴,将入盛年之时。只是,朝中虽也不乏能臣贤才,却近乎是清一色的老臣,唯有近年才出了些青年才俊。可对于偌大的王朝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已至天命的萧启慎更是求贤若渴,望能广纳贤士,为己所任,为国所用。
如今已是岁末,转眼便至春闱,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礼部,盯着主理科举事宜的那个位子。虽则这差事百密不可一疏,需得时时小心,步步留意,可遇着心思玲珑的,却是个再好不过的为自己铺路的捷径。因此,这份差事便是苦也叫多少人求之不得。
原本,礼部两位侍郎中的一位因父丧回乡守孝,这科举主理之责便落到了另一位侍郎上官闻的身上。可就在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上官闻时,那调任展柔至礼部任侍郎的风声便传了出来。
若论资历,展柔自是比不了上官闻。可若要论这圣恩荣宠,上官闻却差着展柔十万八千里。如今,这个时间,这个节点,这般调任,纵是那圣心如渊,不可妄测,行于官场的诸位也都明眼人似的将那目光又纷纷转向了这位圣上面前的红人。
展柔正发愁如何在这新任上平安度日时,不想那以为的冰火不容却以和暖春风的姿态而现。
上官闻非但没有半分为难她的意思,就连礼部那群游手好闲,买官做做,向来不好惹的官家少爷也对她毕恭毕敬。而另一边的崔仪如,崔尚书,也是仪表堂堂,儒雅温和。
礼部上下虽因崔仪如过分温和而致礼部常常被其余几部笑话颇有微词之外,平日里都对他们这位主事的行事风格分外推崇,有事做事,无事休息。再加上被塞进礼部的官家少爷也都只为那官名和俸禄,因此一部上下倒也是和和乐乐。
这两位无事便是最大的平安,展柔觉得这新任之职倒也不错,如此一般风平浪静熬过凛冬时节,便是一岁除夕至。
晌午刚过,桓府的马车便等在了宣安坊。展柔一只脚才踏上脚凳,车帘便微微打起,一只手向她伸过,她便将手搭在那人掌间,只那相触的一瞬后,帘后那人便道:“你府上也该添几个侍候的人,今日不冷,怎得手如此冰。”
她却也不答,只进了车,待那车帘放下后才借着透过窗的几分日色看向那人,一本正经道:“桓大人既如此说,那下官改日便寻几个体贴人。说来也是,我那里确是冷清了些,多几个人倒也不坏。”她语气淡淡,却是一副诚恳模样。
对面的桓大人倒也更认真了起来:“想来这体贴人却是不少,不过本官倒愿替大人寻几个来,只愿大人莫要嫌弃才好。”
“不敢不敢。”她含笑施礼,“那便多谢大人抬爱……”
一语未了,她忽觉手里一暖,垂眼去看,手里已多了一个手炉。抬眼再看,桓大人已斜倚着车壁,眼带笑意看着她。
“大人既如此说,本官自然不会辜负大人信任……”
他顿了一顿,学着方才她那般语气和模样,掰着指头开始数。
“这第一个嘛,姓邬,名唤雨相,是个读书人,想来与大人脾性最是相投。这第二个,可巧了,与本官却是本家,姓桓,名霜之。若论这文自当不若邬先生,可若要论武,却是顶个好的。最后一个,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说罢,他乌眉一扬,眼底飘过一丝狡黠。
“不知大人可满意否?”
展柔抱着暖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此刻下官说满意,大人定也是不信的。”
“这话倒也不错,那便请大人细细看了去,待有了定论再告予本官。”
他依然斜倚着,恰到好处地将一线日色让出,任那微明光线覆着她。
展柔不再答话,只觉那手炉之暖自掌心温入肌肤,漫溢而过。日色细密间,一时竟有些许恍惚,朦朦胧胧,她微合双眼,让日色于眉间游弋。
今日她身着一袭缥色衣裙,衣裙之上披了一件霜色斗篷,领口处绒绒皎白细细柔柔拂着她的下颌,恰似满目琼白之间一瓣葳蕤摇曳。纤纤十指,半覆衣袖,轻拢暖炉,暖炉微带香气,于此方寸之间漫溢而散,透人心扉。
温软日色,袅袅微香。
游弋日色里渐渐融了几分暗影,一层温热密密覆上拢着暖炉的十指,绵绵不绝。
暗影柔而轻,缓而慢,于眉目间温存漂浮,最终泊于眉心,深深而落。
马车摇摇,心神悠悠。
荡开两般涟漪,浅浅慢慢,溶归一处。
暗影缓缓让开一分,日色再次倾落她眉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