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
及至晚些时候,展柔才带人行至茶园工地,就碰上了正准备收工的浮梁营兵。昨日闹哄哄了一整日,今日浮梁营总算开了工,派了一些人来清理打扫。
展柔看见那乌泱泱的一群人中,一人正指挥着其余人收拾东西,又觉得那声音熟悉,便笑盈盈走上前。
“杜千户和兄弟们辛苦了,我带了些点心,大家吃过后再回营地也不迟。”说着她向后挥了挥手,十来个奉平司护卫便提着食盒走到浮梁营的队伍里分点心。
浮梁营兵虽则这许多年都未得重用,可军纪军规却也是不少的,如今没有杜丙的令,众人都只站着,也不接那面前递来的点心。
展柔见如此,便道:“是展柔擅作主张了,这里自然该当杜千户作主。”
昨日,杜丙将刘见春赶出来后醒了一回酒,才得知朝廷派来的巡抚方才也一同来过,心下虽也动了一动,面上却未露一分惊慌之色。
原本他也不是个怕事的主,向来敢作敢当,方才迎面见那一行人来,以为这位巡抚大人是来兴师问罪,却不想人家竟然是来慰劳弟兄们的,虽则仍存着九分疑,但面色却软了软,向那一群兵递了个默许的眼色,众人才纷纷接过点心。
“听说曲大人前日夜里马不停蹄赶去拦下了大人的车,将大人请来浮梁,想必也说了不少我们浮梁营的好话。”
“好话坏话都由得人说,只不过是真好,还是真坏,到底还得由我亲自见了,亲自听了才判得。”
杜丙看着眼前这位面容和善,言辞恳切的巡抚大人,心中转了一转。他是听过这位巡抚大人的声名的,如今看来似乎确是同以往见过的京都来的官不同,不过却仍未能消了戒心。
毕竟这许多年来,饶州军受过的更多是雪上加霜。偶偶有那么一两个抱炭之人,有的是在半路冻毙于风雪,有的却是将那炭捧到他们面前又摔碎。
纵是这一年多凭着新任都指挥使,他们渐渐抬了头,可说到底,也只是面子上出了气,骨子里他们还是被人瞧不起,被人践踏。所以,不光是为了自己,为了浮梁营,便是为了饶州军,他也不敢如此轻信了谁。
“只是有时所见所听恐怕也真不了多少。”接着他又一揖道,“今日弟兄们劳动一日,也该回营歇息了,下官这就告辞了。”说着便招呼了身后那一群兵。
浮梁营兵见了这边的动静,都将那手上点心三两口地吞了进去,纷纷站定等待命令。
展柔却将杜丙拦了拦,笑意更温和了些,缓缓道:“杜千户莫急,弟兄们方才吃了点心,想来也补充了一些体力。我既说了要亲眼见得,亲眼听得,那必定是要亲身行得。听闻茶园至今修建不得,是因莲山常发山洪而致工程毁坏。可工部当时既已批了工程,想来景德府司工监来勘察时也未探得什么问题。如今虽遇上这棘手的山洪,拖累工程,今日既已来了,不如杜千户便带我上山看看,也好有个交代。”
杜丙本欲去拦,转念一想,面前这位巡抚想来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若她一人上去反倒麻烦,不若自己领了她上山,还能趁此再探探这位巡抚大人的真意,以早做打算。
“大人既然开了口,下官也就不推脱了。”说罢便唤过十来个营兵,向展柔道,“大人这边请。”
展柔只按了按手,道:“杜千户果然是雷厉风行。”一面说,一面侧身看了看,只见曲回和刘见春风风火火便赶了来,她回身看向杜丙,“浮梁的事怎么能少得了曲大人。”
曲回先向展柔一拜,随后看见杜丙,脸色便沉了一沉。杜丙却似没看见曲回一般,只忙着招呼那十来个人排队列准备上山。这样一来,曲回的脸色更沉了几分。展柔在一旁看的明白,却也不说,只又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杜千户请在前面带路吧。”
十来个浮梁营兵齐齐整整在杜丙的号令下向山脚走,曲回又摆上一副笑脸,向展柔道:“大人,您请。”
“曲大人您先请,本官昨日夜里没睡好,要走的慢些,您先走。”
曲回一面应着“是”,一面抬脚跟了上去,紧跟在曲回身后的刘见春却被展柔抬手拦下:“刘主簿且慢,我有话要同你说,咱们慢些走。”
刘见春便停了停,跟在展柔后面踱着步子。
“刘主簿本贯何处?”
“回大人的话,小的是庐陵人。”
“我朝翰林多出庐陵,更以鹿鸣经世传文,不知何时才能去亲自看看。不过听主簿讲话,倒是更像蕲章口音。”
“小人幼时家中贫寒,父母无奈只得将小人卖去蕲章,改名换姓作了刘见春。虽则家在庐陵,却早已记不清庐陵模样,也记不得父母何处了。”
“主簿可有想过回去看看?”
“庐陵对小人来说总不过前尘旧梦,日后若得机会,也不过游乐而已。”
展柔只点点头,并不再应,及至到山脚时,却又缓了缓步子,扶着腰靠在了一棵树上。刘见春见展柔脸上一副痛苦神色,忙上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