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
戚照慈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桓白的那天也如今日一般。
仲夏微风携清波飘曳入心,抛下日后情思无限。
那时,哥哥随殷祜在京都城外的之罘山习武,有一回她偷偷跟在哥哥身后跑了去,只是好奇哥哥成日家的都在学些什么把戏。
不曾想,却遇见了与哥哥一同习武的他。
那一日,殷祜罚他从山下挑十担水上山。
她跟在他身后,来来回回,将那条山路走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一遍,她将桓白拦在青溪旁,笑眼弯弯:“你叫什么名字?”
桓白却不理会,只将她绕过仍旧埋头爬山。
她却也不生气,只跟在他身后:“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叫桓白!”接着又跑到他面前再次将他拦下,认认真真道,“我记住你了。我叫戚照慈,是戚照冰的妹妹,你也要记得我!”
桓白依旧一声不吭,再一次将她绕过。
她却已称心遂意,于是只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完第二十遍。
后来,每当哥哥去之罘山,她便黏在哥哥身后,给他们送饭送药,风雨无阻,如此这般整整两年。
九年前,他金榜题名。
那年她正值将笄之年,三年前那般天真的孩童之言如今在她心中却化作少女的情思萌动。
于是只念着他的名字,一日复一日。
后来听说他被点去了吏部,便常常去官衙寻他,哪怕为此挨了不少家法,跪了不少祠堂,哪怕她能觉察出,他对自己礼敬三分的态度间总藏了一分避之不及。
他请辞吏部侍郎,出征乌楚的前一天,她跑去了军营。
“桓白,我只问你一句,你心中可曾有我?”
他只留给她一句话,一句她曾听了千次百次的话。
“桓白只待戚姑娘作故友之妹,戚姑娘之意,桓白受不得。”
“没关系,我会等你回来。”
后来终等到他大捷,等到他回来。
她锲而不舍,他仍如顽石。
四年前,因外祖母念她,哥哥便送了她去洛州,直到去岁外祖母去世,她才回到京都,自然也知晓了那个女子的存在。
未曾想,那样一个心如止水的人居然也会有风乱雨坠的一天。
转过连廊,水阁已在遥遥后,她走到桓白面前将他拦下,一如过往许多年间那般。
“阿慈只问大人一句,大人心中可曾有我?”
桓白看着面前的女子,明媚骄傲却真诚热烈,这是从他第一次遇见戚照慈时就生出的念头。那样一团火跟在他这个冰块身后来来回回二十遍,却始终未被熄灭,依旧烧得热烈,直至此刻。
“桓白已有心悦之人,还请戚姑娘不要在桓白身上浪费时间了,愿戚姑娘早日觅得良人。”
明知结果,却仍不甘心。
戚照慈将拦在桓白身前的手落下,扬起脸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我心悦于你,便要你知晓。”接着她让出路,向桓白施了一礼,“戚照慈从不失信于人,这就不耽误桓大人了,请。”
“戚姑娘保重,桓白告辞。”
风拂帘动,将那人背影渐渐模糊,她干脆利落地将眼角一滴擦去,回身却见一人于连廊那侧低着头,不知是要向后退还是向前行。戚照慈知道那人定撞见了方才她与桓白说的那一番话,于是只向那人唤道:“崔仪如,你过来。”
“戚姑娘。”
“是去见父亲了么?”
“去向老师请教了一些问题。”
“那我也向你请教些问题可好?”
“姑娘请说。”
“我想知道,展柔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崔仪如自来到京都便得了戚峯青眼,虽已官至礼部尚书,却依旧跟在戚峯身边学习。他比戚照慈大不了几岁,而戚照慈也向来不端着丞相之女的架子,两人便只以友相称。
方才他远远便瞧见了那两人,他自也是知晓戚照慈的心事,于是便停了步,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在那儿等着。桓白离开后,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时便见她唤他过去。
崔仪如垂首道了一句:“待人有礼,行事有度。”
“我问的是,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你可还明白?”
眼见崔仪如面露难色,戚照慈只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大概你也答不出来。”
崔仪如很少见到戚照慈这般模样。他认识的戚照慈恰似那满城朱槿,时时处处都是那般明艳动人,很少有如眼前一般的失落神色。
“我虽然不知道展柔是个怎样的女子,但却知道戚照慈是个怎样的女子。”崔仪如淡淡道,而后从未如此刻一般大胆地看进面前女子眼中,“戚照慈,是很好很好的女子。”
那般认真的眼神映在她眸中,似也染了几分她的热烈。戚照慈一时晃了神,却只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