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目鬼蝉(16)
山坡上多了一座新坟,很朴素的坟。不大的土堆,墓碑也只是随处可见的木板。
范一彪跪坐在坟前,双眼无神地看着他刚刚亲手刻在墓碑上的几个字——“宋丹青之墓”,连陆小凤拎着两坛酒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
“这是里别院私藏的好酒,该是不错。”
范一彪神色黯然,无精打采道:“再好的酒,他也喝不到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拍拍范一彪的肩,同样坐在墓前,将拿来的三个碗依次排开,打开酒坛,满满地倒了三碗酒。然后他端起两碗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范一彪。
范一彪接过酒碗,闻着浓郁的酒香,喃喃道:“人死后,还能闻得到酒香吗?”
“一来,我没死过,没法告诉你。二来,我一向认为祭拜更多的是宽慰生者,而非告慰亡灵。”陆小凤略顿了顿,又道,“不过若真有黄泉冥界,等我死后,我倒是更愿意拿酒来祭拜我。”
范一彪看着碗中的酒水又抬起头看向墓碑,郑重地说:“不管宋先生能不能听见,我都向他保证,必定手刃真凶!”说罢,仰脖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小凤也一口将酒喝完,然后将最后那碗酒倒在地上。酒水很快渗入地面,好似真被喝完了一般。
如此,三碗又三碗。红云渐渐爬上范一彪双颊。他愣愣地看着酒碗,突然说道:“其实当年被红叶山庄英雄帖吸引的,不仅有剑客,还有许多好事者。有人甚至为了看上一场决斗,在附近等上十天半个月。教我武功的那人就是其中之一,那场比试极为精彩,他自持也会功夫,站的近了,一不小心被剑气直接斩断了胳膊。他曾对我说,自那之后,他才知道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就此远离了江湖。我一直对他口中的红叶山庄十分神往,所以宋先生邀请时,才会立刻答应。”
陆小凤啧啧称奇,道:“比武伤及无关之人之事倒不常见。”
一般来说,比武也好,决斗也罢,大多会定在人迹罕至处。偶有在热闹之地也会提前告知,好叫行人避让,便有好事者也都远远看着,故而极少有旁人受伤。
“不止这一次。”范一彪点头,“宋先生跟我说他也曾去看过。那场对决之人名为韩志鲲,其所擅之鲲鹏剑法气贯长虹,大有水击三千里之势。仲越涛的惊涛剑法亦是凶猛,如同惊涛骇浪,席卷那千里之鲲。两人鏖战数十回合,满天树枝乱飞,百步之内竟成平地。围观者尽数为这场精彩绝伦的决斗吸引,直至韩志鲲落败,众人回过神来,才发觉有一孕妇倒在地上。她没受外伤,而是见这激烈打斗受了惊吓,以致小产。当时广知大师也在,他正在施救落败受伤的韩志鲲,又碍于男女大防,没有立即过去。等送到城里已经晚了,大人小孩都没保住。据说是一家三口出门游玩,听闻有决斗好奇之下才来围观,没曾想出了这种事。听宋先生说,那一家人,姓苏。”
陆小凤隐隐明白了范一彪的意思。
果然,范一彪接着说:“按理说,以广知大师的为人,就算仲夏倾向于苏申夜,他也不会偏心帮助。所以宋先生怀疑,苏申夜就是当年那个苏姓小公子。广知大师必是后悔没有出手保住他母亲的性命,才会在今日选择帮助他。”
陆小凤道:“竟还有这一层关系。”
范一彪点点头,悲伤蓦然袭上心间。这些日子听到的杂闻轶事犹在耳边,说话的人却已不在。他猛地连喝了几大碗酒,酒气入喉,瞬间晕红了他的脸,略有迷离的双眼透着无限的哀伤。
“我身边的人都没什么好运气。陆小凤,或许你也该离我远远的。”
陆小凤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向来不信这些。”
“这是真的,陆小凤。真的!”醉意使得范一彪多了几分固执,“我6岁那年,田里遭了蝗灾,颗粒无收。为了一家人的活路,爹用三石米将我卖给了邻乡的员外。我不怨他,幼弟太小,长兄又能为家里干活,我不仅顽皮又是最能吃的那个,的确该选我。”
范一彪边说边喝酒,醉意更浓,越发絮叨。陆小凤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也由着他。
“自那之后,我再没见过爹娘。员外见我年纪尚小,不太能做繁重的活,就将放牛的差事交给了我。在放牛途中,我第一次见到了他。他蓬头垢面,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有人怜他可怜,会送他些吃食,也有人厌他脏乱,捏着鼻子绕着他走。没人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知道他大多时候都躲在破庙里,唯有天晴时会躺在路边晒太阳。就算有人将食物放在他身边,他也不会睁开眼道一声谢。后来我不止听到一人说,他就是因为太懒了,才会落到这种穷困境地。”
“那天是我第一次放牛,胆怯得很。路过他身边时有些奇怪怎么躺着个人,却也没敢多问。等放完牛回来,他的身边多了几个小孩,大多跟我差不多,唯有为首的那个年纪大些。他们将他围在中间,边踹他边骂他是叫花子、死要饭的。我爹卖我时,曾边哭边让我别怨他,若没这三石米,我们一家五口只能去要饭,任人欺辱。所以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