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拥抱
该如何诉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呢,刘辩。
当你拥抱我时,当你亲吻我时,你在为我哭泣吗?
我和刘辩是青梅竹马。小时候,我们在暖烘烘的草地上打滚,沾得满身泥;我们手牵手上学,依依不舍地在班门口告别。好多个夜晚,天空湛蓝澄澈,我们偷偷爬上楼顶,对着星星拉勾,说要永远在一起,谁变谁就是小狗。
“我们”,是他最喜欢的词。就像针线将我和他织紧,再用“一起”缝合。他让我体验爱的含义:从青涩的触碰到热烈的拥吻,从试探的勾手到熟稔的十指相扣,我们是彼此最初的老师。
我们从来不忌讳说再见,因为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我知道他和我总会重逢。分别总是短暂的,它往往使我们更如胶似漆。直到末日来临,直到世界终焉,我们都不会放过彼此。
但我从未真正懂过他。他好像离我很近,近到能把我揉进身体里,近到咬着我的耳朵说爱。我早已习惯有他在的每个夜晚,习惯他吻着我的眼睛说早安。我也习惯他总是半夜惊醒,坐到床边垂下头;习惯他时不时消失几天,回来时一身酒气。
可是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我们不再看得到星星,云朵开始从地面生长,动物们异状频发。人们惊慌失措,世界崩塌伊始。
终于,人们不必再惶惶:不用再害怕灾难是否会降临,因为惩罚已至。人们不再亲吻恋人的唇角,而是啃食血肉模糊的身体;退化的怪物像一摊烂泥,它们堆叠着攀爬上站立着的活人,人们只能往上逃,踩上越叠越高的俄罗斯方块,乞求上帝让自己活下去。
看到新闻时,我刚到机场。顾不上行李,我匆匆赶回家,却没再听到熟悉的声音。
“刘辩?”无人应答。
我拨好报警号码,拿出随身的电击棒无声检查着房间,书房没人,卧室里也没人,我转身——
他坐在阳台栏杆上。
没人闯入,我呼了口气;但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还未落下又猛地提起。
“刘辩!你要干什么!”我跑向他,他摇了摇头。
“再见。”
他看着我,我还没看清他眼中是痛苦还是解脱,他就跃下了。我扑到栏杆上,看到他张开了怀抱,像一只鸟,簇簇飞着,拥抱着自由。然后跌进水中,失去了影子。
警报立刻响起,我无暇寻找小鸟的遗迹,只能让钝痛藏在心底,麻木地跟着恐惧的人群走。
“广陵。”
是老师。
左慈握起我的手腕,“随我来。”
原来老师他们早已预测到这一天的来临,在多地上建起了基地,蜀山上是总部。
基地有既定负荷,准入条件严苛,不是所有人都能留下。检测出血清已异变而被请出的人们嚎啕大哭、跪在地上对着空气乞求,到再没力气咒骂时,就将自己埋进泥土,等待异变慢慢侵蚀身体。
灾难,就是总有人不得不死。老师已经尽力让更多人活下来,没人能够指责他和学院,他们都在夜以继日地寻找解药。
很快,基地之间的联系开始中断。物资是有限的,谁也不愿意分享。药品越来越少,仅存的部分还要用于实验。有人愤怒地说,那些怪物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才最重要!有人抢夺孩子的退烧药倒卖,反抗无果的母亲只能对着冰冷的孩子唱摇篮曲。
人无法忍受密闭、拥挤和均分。有人说,基地人应该外出,寻找更多资源。越来越多人这样说,他们要求组织探索队,甚至有人偷偷出逃,没人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异化。
学院妥协了。
无事可做,我便加入了探索队。但没想到,一出基地,人们仿佛退化了千万年,再也没有了礼义廉耻,只剩血肉白骨。他们把我扔下车,抢走了我的包裹,用血淋淋的眼睛审视我。
“给你十秒,跑吧。”第一个动手的男人用小刀刮开我的背包,呲着牙笑着。
欺辱人的感觉一定很愉悦,不然为什么他们在开怀大笑。黝黑的枪管远远地对着我比划,大概在想应该射向哪,我不会立刻死,才能慢慢地折磨我吧。
可他们不知道,那几把枪里没有子弹。
我没有回去。
带着一车物资,我找到了其他被扔下的人,组成了新的队伍。我们有共同点:看起来没有攻击性,温和善良,心有牵念。
白天和夜晚已经无从分辨。但每当时钟说,月亮已经爬上树梢时,我还是会抬起头,透过模糊的穹顶,去看早已销声匿迹的星星。
我在等待什么呢?
等待有一只小狗跑到面前,汪汪叫两声,还是等待我们不止在梦里重逢。
风餐野宿是家常便饭,还要防备时不时出现的异种和人类。
对待异种倒是直接,但对待人类必须审慎。
有时候,仁慈是一种自我毁灭。当我们等待时,他们也在想是微笑还是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