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方不是人

“天文科普专家介绍，本年度双子座流星雨将于12月13日凌晨将迎来极大，每小时的天顶流量预计在100颗左右……”

晚上十一点半，缓缓接近的冬至，带来了刺骨寒风。不知哪户人家的电视声音开得极大，大到连住在29楼，还喝个半醉的李落熔都能清晰耳闻。

李落熔伴随着浑身酒气，左手握酒瓶，右手握手机，摇摇晃晃地往阳台走，嘴里还念叨着：“流星雨，嘿嘿，流星雨创屎那个面瘫毒舌怪……”

她攀着阳台的栏杆仰望星空，万里无云唯弦月高挂，流星似乎还没从家里出发，天空只有繁星点点。

李落熔一时手累腿软，瘫坐在了地上，仰头给自己来了一口红酒，红酒的度数虽然不高，但是架不住喝得多，她此刻的脸庞早已通红。

她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亮得有些耀眼的屏幕上出现一行让她触目惊心的话。

“Lily，周末辛苦你准备一下第二十一版创意稿，下周一跟我一起去许氏家居汇报。”

李落熔哭丧着脸，今天才被许氏家居那个面瘫毒舌的市场部方经理毙了第二十稿，转眼就要第二十一稿，明天可是周末欸，上吊也是要喘口气的好吗！

她头抵着阳台门，暂时不理会“噩耗”，一口接一口地灌酒，大有一副明日愁来明日愁的阔达。

“流星！有流星！”李落熔双眼放光，看着终于舍得出门的流星一颗接着一颗从天边划过，举起酒瓶大骂：“毒舌甲方不是人！”

在阳台吹了大半个小时的她打了个寒颤，终于受不住寒风的摧残，扔下酒瓶和手机爬回了温暖的床上。

——

“啊！！！”原本熟睡的李落熔被床头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抄起拖鞋猛拍床上四处逃窜的黑影。

霎时，狭小的空间里传来两阵重叠的尖叫声。

李落熔边“追杀”那个只有巴掌高的黑影，边摸索着开了灯，眼前的场景让她觉得自己肯定酒精中毒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自己花了大价钱，等了足足三个月工期，前几天刚到家的第一只私生棉花娃娃小李子，居然在地上疯狂逃窜？

他边逃，嘴里还边大喊，杀人啦！

李落熔举着拖鞋，警惕写满全身，二十八年的唯物主义教育可没教过她，死物动了要怎么处理？

是该报警还是该原地销毁？报警的话被当成神经病怎么办？看来只能原地销毁了！

一人一娃你追我赶了大半个小时，最终双方打成平手，在客厅成对角线状站立，扶墙喘着大气。

一时，满屋无言，只有两道沉重的喘气声。

如果忽略那道低沉的男声，李落熔真觉得自己找到画手真不错，完美地将自己的灵光一闪呈现出来。

这才巴掌大的娃娃顶着一张谁看了都想捏一把的包子脸，紫色刺绣的眼睛里带着点点星光，看着这般生动可爱，好似真的有生命。

不对，现在他真的有生命！他在说话，能喘气，还会逃窜！

一大早的空腹有氧，让李落熔此时无比清醒，她半眯着眼，用拖鞋指着前几天还被自己抱在怀里睡觉的好大儿：“你，是个什么鬼？”

外表憨状可掬，用不足一指长的小短手拍着自己胸口顺气的小李子，眼光下望，自己居然□□地跑了这么久。

方知许明明记得，自己在家对着娃妈的修改意见，修画稿修到崩溃，这才就着威士忌在流星下长啸。

怎么醒来后，身边就睡着那个被自己退稿二十遍的群星创意组组长？他还成了自己画的第一只棉花娃娃小李子？那个创意组组长居然还是他的甲方娃妈！

他迈着小碎步磨蹭到窗边，用窗帘裹住自己，这才对着李落熔控诉：“你知不知羞，居然连个衣服都不给我穿！”

李落熔倚着墙，双手交叉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用窗帘将自己裹成猪肠粉的小李子。明明是一只聚酯纤维成分超过90%的棉花娃娃，她居然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扭捏不安和难为情。

她前跨一步蹲下，盯着小李子：“那你报警啊！看看先被抓走的是你还是我！都怪那个狗比甲方老是改稿，衣服都没时间去拿！”

李落熔骂甲方的时候，不知为何，总觉得小李子停住了后退的脚步，明明只是绣出来的眼睛，却满是一言难尽。

小李子听着李落熔的控诉，将身上的窗帘裹得更紧了，甚至试图用小短手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己。

他磕磕盼盼地解释：“说不定是真的有问题才让改的呢？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出现在娃娃身上了……”

李落熔见小李子成功用窗帘困住自己，一个蛙跳飞扑，双手隔着窗帘握住了一时分心的小李子，不怀好意地笑道：“嘿嘿，让你乱跑，看我还逮不到你！”

小李子拼命蹬着小短腿，挥着小短手在李落熔掌中挣扎着，全然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