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顺着凤凰的视线看去，一对碧绿的兽瞳闪现于黑暗中。

微弱的月光仅仅勾勒出它嶙峋的身子，点亮几只鹰喙般锋利的爪子。

那是一只煞鬼。沈鱼汐判断立下。

煞鬼或形如巨鸟，或形如黑猫。恰如其态，遭人唾弃，受尽驱逐。人死二七之日为回煞之日，归家的魂魄会化为煞鬼，它们最喜欢借尸作祟。中元鬼节，渡的大多是这些煞鬼。

区区小鬼，不足为惧。沈鱼汐背手，掌心生出一点火光，灵气成丝汇聚于光中，织成一张仙网。煞鬼最怕的就是网，遇网即散，只有沈鱼汐出手迅速，定能治了此鬼。

房檐上的黑猫呲牙咧嘴，睁着它灯笼般的碧眸盯着沈鱼汐。

网成！撒网！

沈鱼汐足尖点地，飞身而起，瞬间就从地面升至空中。她的右手自背后划出，势如抽绳断水，一张大网就往煞鬼的方向抛去。

黑猫欲逃，奈何大网疾速，逃路亦在网下。煞鬼一声惨叫，仙网收紧，将它镇压其中。

沈鱼汐立足屋顶，看着黑猫插翅难逃，终于找回了一点当作锦鲤上仙的恣意傲然。她就算丢了龙骨，也是一条跃过龙门的鲤鱼。

她之前在萧容暄面前，可是处处收敛，端得一副神仙架子，率性之为少了许多。萧容暄生气委屈了，她更是顺其心意，温声安慰，好不自在。

此刻，灭鬼之迹，英姿飒爽，可算令她拾回点自信。

可不，沈鱼汐自认为她照顾萧容暄，照顾得那么好，安慰也安慰了，认错也认错了，好像还给抱了许久，怎就在凤凰委屈的眼神里抬不起头来。

之后不能再这么放纵傻乌鸡了。沈鱼汐这么想着，正准备朝萧容暄展现她的仙风道骨，却见着后者立在原地，一双赤瞳在黑夜里幽幽亮起。

“你为什么总是推开我？”

沈鱼汐张开嘴，却默默合上。凤凰到底是听到了她的拒绝，或者说，萧容暄一直在忍受她的疏离，到这时，他忍不住了。

沈鱼汐等着萧容暄的歇斯底里，她还在想，要不要告诉他过去的记忆。

然而，傻乌鸡比她更加决绝。

“既然迟早要分离，不如现在。”

萧容暄丢下这句话，便追着煞鬼的方向而去。

那黑猫煞鬼竟然忍受住仙气的威压，咬破了仙网，逃窜出去。

煞鬼窜得很快，眨眼躲进了错综复杂的街坊中。萧容暄亦飞驰而去，玄衣与黑暗一体，片刻没了踪影。

故人走了，夜晚更加安静了。

少女低着头，站在月色中。她好像听到了夜风送来了长巷里的喧闹声，又好像只听闻自己的心跳声。这本是一个熟悉的夜晚，是锦鲤游历人间度过的每一个夜晚。她立在人群喧闹处，却孤身只向月对酌。

既然迟早要分离，不如当断就断。萧容暄倒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沈鱼汐很快整理了她的思绪，抬首，月亮的碎末流入眼中。

她循着鬼气望去，不远处便是国恩街，顺街而下，便可到渭河和汀河的交汇处——往生桥。

一股寒气便顺着脊梁涌来。沈鱼汐微微发颤，心中不安起来。

先前在梦魇中，她被诡谲的话语困住了心弦，恍惚间听到了许多熟悉的声音，其中最多的是自己的声线。

对于能模仿多种的人声的鬼，沈鱼汐可以断定是只魍魉鬼。可鬼说出的那句找错了，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梦魇突袭，不过一场飞蛾扑火。若是胡乱作祟，自做倒霉，攻击错了人也可以解释。若是蓄意谋之，原本的目标是谁，又是如何错认的呢？

沈鱼汐悄声道：“三鬼并行，此事必不简单。”背后谋者敢在中元节利用群鬼，于天神地官眼下为恶，不知是胆大包天，还是无知无畏。

“找错了……到底找的是谁呢？”沈鱼汐向黑暗问道。

“找错了。错了……”黑暗中竟然真的给出了答复。

四周突然响起小儿的笑声。“嘻嘻嘻嘻……”笑声尖利刺耳，那小儿仿佛被掐住了嗓子，口诞横流，还在咧嘴低笑。

沈鱼汐凝神防备。

嬉笑中夹杂着话语，声音愈发清晰和熟悉。

“找错了。错了。”这声音竟与沈鱼汐分毫不差。

“我们要找的是赵氏穆洁。”

——赵氏。除了当今绍兴皇族，谁敢用赵姓！

中元节后的第二个夜晚，几道影子飞驰，都奔向同一地点——往生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