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吻

婺河是个小县城，对烟花燃放没有限制。大年三十，家家户户贴窗花、燃爆竹，爆竹声响了一夜。

昨夜的大雪积得很厚，一大早，丁小宝穿着浅蓝色毛衣和白色羽绒服，双手戴着厚厚的毛绒手套，团起一团雪砸上宋弥新卧室的窗户。

“下来堆雪人啊！”

宋弥新翻了个身继续睡，懒得理他。

丁小宝又攥紧一个雪团砸上窗户：“新年不能睡懒觉的！下来玩儿！”

两人谁也没理他，丁小宝团了很多雪团，弹药充足，摆明了要和她俩打持久战。

雪团砸窗的声音响个不停，宋弥新睡不下去了，暴躁地推开窗户，冲楼下吼：“丁建国！你烦不烦！”

丁小宝捧着雪团站在雪地里，鼻头冻得红红的，被凶了一嗓，有些怂。宋弥新看他那样儿，可怜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欺负他了呢。

态度软了软，给两人递了个台阶下：“等二十分钟，穿个衣服洗漱一下就来。”后面又补上一句，“吃了吗？没吃上来一起。”

丁小宝扬着声音，语调轻快：“吃啦！但是我还能陪你们再吃一点儿。”

说完，噔噔噔地跑上楼，给他一点阳光就灿烂。

昨夜的暴雪积了很厚，街道居委派人在小区里铲雪，雪铲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伴着有节奏感的铲雪声，宋弥新从筷子筒里拿了两根筷子，早餐是西红柿鸡蛋面饼汤。

面饼是昨晚剩下的，切成细细的长条状。下锅之前先炒碎一个西红柿，等汤底煮沸再下面饼，最后关火打两个鸡蛋，利用高温焖熟鸡蛋液。

宋弥新小时候经常吃。

初一的时候，天不亮她就得起床收拾书包准备上学，人还困着，奶奶已经把这碗西红柿鸡蛋面饼汤端上桌了。

再好的食物也经不住天天吃，连续吃了一周后，她烦了，把瓷碗一推，赌气饿着肚子骑自行车上学去了。冬天太冷，没吃早饭更冷，肚子饿得咕咕叫，攥着车把手的手冻得又红又肿。

婺河的冬天实在太冷了，每年一到冬天，她的双手、耳朵，都会生起冻疮。

当时她逆着狂风蹬自行车，那段路又是上坡，冷风呼啸，车链子还断了，委屈被成倍的放大。

离校门口不远了，预备铃打响，她推着自行车往学校里跑。心想，再也不要看见西红柿鸡蛋面饼汤。

后来她转学离开婺河，又开始想念那碗被她厌弃的西红柿鸡蛋面饼汤。

水蒸气哈出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口没剩的吃完那碗面汤。

丁小宝早就迫不及待了，嚷嚷着：“雪真的好厚，咱们一人堆一个，我拍照发朋友圈。”

下了一夜的雪确实厚。

宋弥新穿着黑白拼色的厚毛衣裙，里面还穿了保暖的秋衣，外套是一件杏灰色棉服，奶油白的长筒靴和黑色打底裤颜色分明。

她不擅长堆雪人，只打算堆一个小的。雪团揉成大和小，雪人歪歪扭扭串在一起，很丑。

旁边的丁小宝堆得很认真。他大学是学雕塑专业的，简简单单的堆雪人，也能让他堆出花儿来。

许如柏也不擅长堆雪人，堆了一个和宋弥新不相上下的丑雪人。

两个比赛谁更丑的雪人放在雪地上。她俩过去帮丁小宝搜集雪花，半人高的雪人很快有了雏形，丁小宝拍掉手上的雪，从口袋里掏出胡萝卜，往雪团上一戳。

然后征用了许如柏的贝雷帽和宋弥新的菱格围巾，黑色贝雷帽扣在雪人的头顶，黑白菱格围巾绕着雪人的脖子系好，最后把自己的保暖熊掌手套往雪人上面一挂。

栩栩如生的雪人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歪歪倒倒、嘴歪眼斜的丑雪人。

丁小宝很满意：“给我拍张照，我要发朋友圈。许姐姐你来拍，你拍的构图好看。”

“手机拿来。”

许如柏给他拍了两张，构图突出丁小宝和雪人，远处的柏树挂着白雪，很有意境。宋弥新退后两步，取景框对准雪人，拍了一张全家福发给辽原。

辽原很快回复：【哪个是你堆的？】

冻僵的手指点着键盘敲字：【你猜猜。】

Liao：【你猜我猜不猜。】

宋弥新淡定地回了一句：【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

绕口令似的。

那边默了十秒，发来一张圈定雪人的图片：【这个。】

红圈精准地圈出她的雪人，宋弥新惊了：【这么准？怎么猜的？】

又隔了十秒，辽原回：【排除法。戴帽子围巾的雪人太完美。围巾雪人左边那个能看出来堆得很耐心认真。右边那个，脑袋都歪了，雪团也松散，估计没两秒头就得掉。豆腐渣工程。】

下一条消息紧随其后：【不是你的我把雪人吃了。】

刚收到消息，她的雪人就一分为二，雪人脑袋滚落在地，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