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容清洛眼底的泪花、脸颊上的泪痕。
程景逸从屋内拿出一把伞,打开,撑在容清洛头顶,为她遮住天上雨水的吞噬,却止不住她泪珠的滂沱。
容清洛抬眼,撞进年轻男子关切又磊落的双眸。
程景逸,你还是这样的热心肠。
朋友出事你要管,学生有难处你要管。
如今陌生人的眼泪也会让你牵肠挂肚吗?
想到过往的种种,想到坎坷的命运,容清洛实在是支撑不住,也顾不得形象,抱着膝蹲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不过,她虽然难受,与故人契阔相逢的欢喜却始终萦绕在她的心中。
这哭泣更像是一种宣泄,是对她生命中独一无二的珍宝失而复得的庆幸,还暗暗夹杂着难以倾吐的委屈。
也许是她哭得太过惨烈,将在场的几人都镇住,一时间,清静山后山的这一隅,这天地间小小的屋檐下,只能听见女子悲痛的哭泣,以及雨水打在屋顶瓦片上淅淅沥沥的声响。
这样的一曲悲歌,让在场几人的心里都沉重起来。
裴老太连忙上前抱住容清洛:“女娃娃,怎么这样伤心,别哭坏了身子,下着雨呢,进屋坐坐吧。”
她轻柔地把容清洛扶起,拉进屋内坐下,面色和蔼、小心翼翼地搭着话:“女娃你是要下山吧?那你走岔路了。你应该从前山走,走你上山的那条道。”
容清洛此时已经缓过劲儿来,不再流泪,她靠在椅子上,接过裴老太递过来的纸巾,尴尬地微笑,回应道:“是,不小心迷路了。”
身后几道目光射在她的后脑勺上,让她如芒在背。
裴老太避开刚刚发生的事情,没有细问,只是热心道:“你没带雨伞吧,雨这会儿下得正大,你在屋里避会雨,等雨小了,让我孙子送你下山吧。”
容清洛默了默,想起身后的人,僵硬地点头道:“好。”
*** ***
昨天夜里的雨太大。
暴雨的冲刷和击打,让正宁中学的教学楼和学生宿舍都塌了房顶。
好在昨天是周五,双休日学生都已回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程景逸今天本来带着人在学校修房顶,突然想起他们学校最困难的一个学生,家里离得比较远,住在青山镇和北面秀林县交界的那座山上。
那个孩子叫裴万川,家里只有他和他奶奶相依为命。
祖孙俩守着几间瓦房,靠着政府补助和老太太卖手工艺品的所得过日子。
裴万川差点没读成高中。
是程景逸亲自到裴家走了好几趟,自掏腰包给裴万川交齐学杂费,这才安了裴万川想要出去打工挣钱的心,踏踏实实地准备先把高中读完。
好几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他们这里是贫困山区,条件都不太好。
程景逸心想,这学校的屋舍再差,也比裴万川家的几间瓦房要结实。
给裴万川家里打了几个电话也没有人接,程景逸不敢想象裴家的情况,他把学校的事情交给负责总务处的钟副校长,便带了些工具往清静山赶。
好在老天在绝境时总会予人庇佑。
程景逸到裴家时,家里只有裴万川,他正在做功课。
程景逸问起裴奶奶,裴万川说老人家在清静观山门口卖东西。
听到这话,程景逸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他带着裴万川一起,把裴家这几间瓦房里里外外地仔细检查,没放过房前屋后任何一个角落,好在除了杂物间有点漏水以外,没出大问题。
裴奶奶回来以后,程景逸还顺手帮老人家修好一些老物件。
两人正聊天,这时候有人来了。
是个年轻姑娘。
听起来像是裴奶奶刚刚在清静观山门前认识的。
只是这姑娘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在雨地里大放悲声。
但程景逸能感受到,这姑娘的哭声里除了悲伤,更夹杂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冬日的寒冰一点点消融,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雨水打在她身上,一点一滴。
她仿若这漫山遍野的梨花,清新且淡雅,随着风的方向在枝头迎着雨露,脆弱里隐含着某种坚韧。
曾经也有人在他面前这般哭泣。
所以他为她撑起一把伞,想遮一遮这片刻的风雨。
后来裴奶奶将姑娘拉进屋,她总算没有继续伤心。
大家都很默契地忽略过这一茬。
程景逸见到房子和裴家祖孙俩人都还算安然无恙,并且他已经带着裴万川把房子前前后后收拾了一遍,他今天来裴家的目的已经达成,这会时间已经不算早,便准备告辞。
裴奶奶拉住程景逸不让他走:“程校长,现在雨下得大,山路不好走,您在这儿避会雨吧,晚上吃顿饭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