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

那时候，正好姜映怀孕了，她怀着孕仍然下地干活。后来肚子慢慢大起来，每每看到姜映拿着锄头在地里刨土，街坊四邻都要上前去劝说她回去把身子养着，而她总会用“再过些日子吧”来搪塞他们，村里人听了这话都摇摇头，继而转身咒骂着在家里吃白饭的殳伯印。

虽然姜映数次跟村里人解释过自己男人是个作家，靠笔头赚钱，然而，人们表面上夸赞着，实际上背地里都在说她是傻大妞，嫁了个懒汉，肚子里的孩子命苦，摊上这样的父母。有些人甚至好心叫来姜映的爷爷评理，谁知他对这件事情根本毫不上心，仿佛自家孙女是死是活跟他没有一点关系，每次去了坐下来喝杯茶，吃点瓜子抽根烟，再扯些没用的话就又回去了。在他的认知里，女孩子一旦嫁出去，就跟自己家里没有任何关系了。

姜映怀孕五个月大的时候，肚子可以明显感觉到胎动，她不再下地干活，开始商量着要不还是让殳伯印上学校去教书，虽然挣得少，但那好歹也是一份收入。不消说现在，不久的将来，孩子生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姜映说得委婉，但听在殳伯印耳朵里就是她在怀疑他的能力，他已经习惯了如今自由自在的生活，并且坚信自己一定能在写作这条道路上有所作为。两人就这么一言一语地吵起来，引来街坊四邻看热闹。几乎所有人都站在姜映那头，替她说话。殳伯印表面上应着，答应考虑上学校教书，可等村里人一走，殳伯印仍旧我行我素，并且经常指责姜映没有一个身为人妇的自觉。

毫无疑问，姜映是聪明的，她当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嫁错人了，但是天生的傲气让她怎么也不愿意承认。

她一直坚信自己肚子里会是一个男孩，结果生下来一个女孩后，她晕倒了。从生下孩子之后，姜映整个人发生了巨变，她开始明里暗里地抱怨自己嫁了个窝囊废，在家里看殳伯印怎么都不顺眼，有次甚至把他修改好的定稿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在家里常常因为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跟他吵架，在外面逢人就要揭一下他的短，说他好吃懒做，成天就知道写些看不懂的鸟字，离开了她，他马上就要饿死。从此，家务活她也不做了，下地也不勤了，连给孩子换尿片也不换，直到孩子哭得哇啦啦叫，屎尿全部沾到床单上她才骂骂咧咧地给孩子换上新的。

殳伯印被她这副夜叉的样子吓得浑身发抖，脑袋终于开窍了，开始从自我编织的美好世界里面走出来，小孩尿床了，他去帮忙，小孩哭了，他去抱，小孩要吃饭了，他去喂。一切家务活都由他包揽。生气归生气，等孩子慢慢大点之后，姜映性格也软下来一点，那时候殳伯印写的书已经小有名气了，稿费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她时常也会感叹自己没有嫁错人，嫁给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作家是对的，于是又像从前一样，自己一个人包下家务活，每天下地干活，摘了菜放到竹篓里背到镇上去卖，她甘心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殳伯印安心在家里写作。

孩子的名字是殳伯印取的，他想了三天，才想出来个略带点诗意的名字：殳觅馨。殳伯印很喜欢这个孩子，时常会带她到家附近的山上去采花，听雨，观云。殳觅馨两岁那年，殳伯印带着她翻松了家后面那块土地，在上面撒上各种花的种子。第二年，那块地就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殳伯印还常教她看书写字，每每这个时候，劳累了一天的姜映回来看到这一幕，多多少少会讽刺上几句，大致意思就是说女孩子看那么多书没有用，长大了迟早要嫁人，改天跟她一起下地干活才实际。姜映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她不仅带殳觅馨一起去田里干活儿，还让她跟她学做饭，殳觅馨那时候才三岁，哪里懂得种地和做饭，经常趁着姜映在地里挖红薯的间隙跑回家，或者是要学做饭的时候，她就溜出去跟村里的孩子玩儿。

殳觅馨四岁那一年，村里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她跟当初的殳伯印一样，也是大学毕业到乡村来支教的，不同的是，她身边带了个两岁大的孩子。

慢慢地，村里人了解到，女老师名叫龙欢，听说和丈夫离婚了，就带着女儿一起到乡下来支教了。由于女老师性格好，为人也正直，大家对她的印象都非常不错，只是相较于农村人，她实在太过年轻，又那么有文化，才二十一岁就有了个这么大的孩子，不免有些长舌的人在背后议论她的私生活。每次碰上有心人多问两句，龙欢就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或者是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当作回应。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没有过问孩子的事情了。

殳觅馨犹记得那一年冬天，新年刚过，她跑出去玩，村里面平时玩得很要好的几个小伙伴突然朝她身上扔石子儿，她很愕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听到周围几个调皮的男孩子围着她笑着叫着，骂她爸爸是流氓，跟龙老师亲嘴，甚至还说他们一起睡觉！

殳觅馨气急了，同样捡起东西就往他们身上砸，哭着骂他们胡说。

回到家，她扑到姜映怀里，眼泪鼻涕全部沾到姜映的粗布棉袄上，抽泣着把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姜映。姜映一听，也气坏了，牵起殳觅馨的小手就挨家挨户去评理，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