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这场雨下了一整晚,湿冷的雨水从真实世界绵延到半梦半醒的黑夜里,耳边淅淅沥沥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姜冬也怔怔地看着她面前的江祁,隔着从面汤里冒出来的热气,雾蒙蒙的世界好像慢慢变得清晰了。
仿佛有一列火车从心里驶过,还是那种时速只有120公里的绿皮火车,轰隆隆,轰隆隆,这声响震耳欲聋。
江祁刚才说……他是为她而来。
昨天晚上他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她没有接,其实她没有睡觉,她有心事,根本睡不着。
如果那通电话是时昶打来的,她会接,也会向时昶倾诉,因为她在时昶面前本就一览无余,他知道姜文博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了解他这个家的家庭环境,她百分百确定时昶不会介意她带给他的负面情绪,能理解她的低落,也能明白她的处境,绝对不会把她想成一个正处于青春期敏感矫情的女生。
可换了其他人,这些就是她说不出口的“家丑”。
十几岁的年纪,谁会在春节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听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所以她没有接江祁的电话,还撒了个慌。
他打电话时应该已经八点了,她回消息的那个时间,他还在南川。
即使从昌宜到南川的距离不算太远,但春节期间的票也不好买,尤其是临时起意的出行计划。
他不会是坐火车来的吧。
火车需要五六个小时,如果他买的是火车票,他可能也是一夜没睡。
姜冬也不确定地问:“……为什么?”
今天是正月初三,学生们还在过寒假,上班族们也在休息,一整年快节奏的忙碌生活终于有了短暂的自由,在外打拼的人也都从天南地北回到家人身边,街边正常营业的店铺都很少,店里的客人就更少了,这家面积不大的面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墙上的电视机正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音量不大不小,歌声听着喜庆又热闹。
江祁把他拌匀了的这碗面放到姜冬也面前,又继续拌另一碗 ,“我感觉到你好像不开心。”
姜冬也不自觉地握紧纸杯,“万一你的感觉错了呢?”
江祁神色如常,“我倒宁愿是我猜错了,白跑一趟。”
在火车上,他站在狭窄的过道里被来往的乘客挤来挤去,双腿僵硬麻木,出了车站,刀子一样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往他衣服领口里灌,
片刻后,他说:“比起你的不开心,我从昌宜到南川的这段路程不值一提。”
姜冬也的手被牛奶暖热了,心热了,眼眶也热热的,想要流泪。
她的心里悄无声息的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江祁的语气这样平常,好像从昌宜到南川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来回过很多次,知道这段路是多么的漫长,尤其是在终点未知的情况下,更是难熬,如果她没有看时间,手机一直是静音状态,他等不到她的电话,就是白跑一趟。
“我是有一点不开心,”她低下头,“但是……难道你就没想过,如果你联系不到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来看我,不知道你坐了多久的车,不知道你有没有淋雨,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
江祁想了想,试图回忆起他决定来南川的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一片空白。
才过去十二个小时而已,他不至于会忘得这么干净,所以事实就是他什么都没有想。
他能不能见到她,这张车票有没有意义,这些他都没有想过。
“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定要有意义,假如我今天没能见到你,我还是会和见过你一样,我在南川生活过,对这里不陌生,去大街小巷逛一逛,吃点东西,再买一张车票原路返回,到家后洗个澡,然后睡一觉,在我睡觉的那段时间里,你也许就已经把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情消化掉了,看到我的未接来电后会给我回个电话,我听着你的一句“没事”,虽然不确定你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但也只能回一句“没事就好”,除此之外,没什么能做的。”
江祁轻松地笑了一下。
“你自我治愈的能力太强了,很多别人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面对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很快就能接受,速度快到我坐着火车都赶不上。”
姜冬也的性格既不像姜文博,也不像她难产去世的妈妈。
她被奶奶接去昌宜之后,奶奶除了教她怎么大胆地和那些脑子里只有女生的身材和长相的贱男人对骂,还教她如何过得快乐一点,奶奶的原话就是“去他妈的”。
江祁含笑看着她,“一张六小时车程的火车票把我带到你所在的城市,我没有什么目的,无论能不能见到你,都不会改变我来这里的原因。这趟车特别挤,南川的雨天冷得让人走在路上都不想张口说话,即使等到我六十岁了,再回想起这件事,我也依然会觉得自己很牛,真厉害啊江祁,临时抢车票,半夜上火车,站六个小时,只是为了见某个人一面,人生的试卷又长又难,至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