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
崔子珏推开审讯观察室的大门。透过双面镜,他看见今天那个犯事的怨灵刚刚被除厄部专员用索魂链拷在了座位上。魏征还没过来,他拉开椅子坐下,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脸。
那么无知、天真、软弱……
崔子珏感到少有的烦躁。
那并不是他想念的那个人。
身后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魏征端着个保温杯走了进来,山羊胡像比着尺子剪得一样一丝不乱。他微微有点不满:“你是真拿我当喽啰使啊,D级案子还至于叫我来审?”
“就是因为D级才叫你来。”崔子珏稳了稳情绪,声线依然平静无波:“她用鬼焰打伤了除厄部的专员,那位员工伤势我看过了,少说毁去一半的灵能,大概要在护理保障部躺很久了。”
魏征脸上浮现出惊异:“D级的能用鬼焰?还能打伤除厄部的小崽子?你的意思是……”
“所以要审她。”崔子珏的声音里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往好处想,是信调科混进耗子来了;往坏处想,怕是……”
魏征低声道:“崔兄,慎言。”
崔子珏低低笑了一声,语意里带上了点讽刺:“当初你以刚勇直谏而获授阴司职位,大概没想过如今竟会提醒别人‘慎言’?”
魏征看起来并不生气,只是轻叹道:“世道不同,人是会变的,何况你我早已不是肉体凡胎。”他转身往审讯室走去,“活一辈子着实是够了,我也没想到我竟会活这么久。”
“……现身,扰人心智,对健在凡人造成不可逆转的精神伤害;使用鬼焰攻击无辜者,重伤除厄部专员,此番种种皆视为怨鬼作祟。”魏征把刚打印出来的卷宗扔在桌子上,“你至少要在怨鬼净化处做五十年的苦役,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被拷在审讯椅上的盛赫阳仿佛没听见似的,低头盯着缠绕在手腕处的索魂链,好像是孩子在盯着蚂蚁窝一样天真无邪。
魏征对这些铁证如山的事实也没有兴趣盘问,想赶快问重点:“既然辩无可辨,就应该知道自己做下了什么孽。原本应该立刻将你送入净化处,但是……”
盛赫阳忽然抬起头来,凹陷的眼窝里是平静浑浊的眼睛:“我有个问题。”
魏征有点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盛赫阳正襟危坐,抬起头来,姿势像极了正在向老师认真提问的高中生。“死之前我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详尽完备的处理机构。既然你们拥有判罚权,那么请问,你们判罚的标准是什么?你们把我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不会不知道章若青做过什么。”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切齿的痛恨,“她那样的人,难道不更应该接受制裁吗?”
魏征有点意兴阑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你大概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这里是酆都,是阴司。生灵之事与我们无关,我们不想管也不能管。章若青若是做错了什么,她死后自有功过筹算部来衡量。她会接受什么惩罚,与你无关,更轮不到你来管。”
“死后的清算又算得了什么?”盛赫阳嘶哑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能做得下这些亏心事的人,不会在乎死后有什么报应的。她这一生还不是顺风顺水锦衣玉食地过来了?她脚底下踩着的,是我们这些人失去的人生!”
她再次激动起来,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火焰,很快又被缠绕着的索魂链熄灭。
魏征没说话,只脸色阴沉地看着她身上微微闪烁的青白色鬼焰。
沉默了一会儿,盛赫阳再次开口了:“滨水四中并不是重点高中。你知道它的火箭班是怎样一种存在吗?高三的时候,所有的任课老师只给前几排的学生讲课。前排的尖子生在做卷子,后排的普通生在打扑克喝啤酒,根本没有人管。学校只在乎有没有学生能当状元上媒体头条,三好学生的名额也只会给最有能力冲击状元的人。”
“很多能够给高考加分的名额都会在学校内部明码标价地售卖,前几名的学生家长会互相刺探对方的底细,抓住有把柄的就会实名举报。在没剩几个月就要高考的时候,还会有学生被章若青逼着转学,除非这个孩子的家长可以去帮忙装修她家的厨房。”她再次看向魏征,干涸的眼角竟然有虚幻的泪光。“这样的老师,她能教出来什么学生?她配得上老师这两个字吗?我惩罚她,有什么错?”
魏征的脸色恢复了冷漠,平静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嫌恶。“收起你那副令人作呕的可怜样。”
“我知道你说的是事实。你口口声声控诉的这些事情,难道是你死后才知道吗?我看不是吧。你在这种畸形的教育环境里滋润地过了整整两年呢,你那时候难道有为你那些坐在后排听不清授课的同学反驳过?”
盛赫阳没有答话,但脸上扭曲起来。魏征的声音里尽是轻蔑:“刀子扎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里,哪里顾得上听别人的失声痛哭。章若青是践踏了你没错,但毁掉你人生的人不是任何人,是你自己。你不觉得可笑吗,你为了一张可笑的卷子自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