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
雪白的病房里,阳光从半拉着的帘子里透出温柔的一角。房间几乎被鲜花和卡片堆满,靳晓冬看起来很不耐烦:“小唐,让三部的助理过来收拾。说了不收礼物,这真是没完没了了。”
小唐忙不迭地打电话,靳晓冬总算腾出一张空椅子坐到病床边,声音很是和煦:“小风,看你今天精神好多了。下午有Basquier的人过来,是主编专访,他们已经约了咱们好几天了,你看......”
程风很安静地倚在枕头上,盯着手上的Kindle看,并不说话。靳晓冬也不恼:“今天还是不舒服的话,我让他们明天过来。你的身体最重要。”
她站起身来,身上的套装一丝不乱。程风忽然笑了:“冬姐。”
靳晓冬回头:“怎么了?”
“新买的铂金包挺好看的。”程风歪歪头,“我挺好的。让他们下午来就行。他们带摄影师吗?”
靳晓冬很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当然!整个团队都过来,专门给你预备好了,我本来担心你不想接受视频采访的。我一会儿让小唐把稿子给你。”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程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小唐有点怯怯地拿了个包裹过来:“程老师您有个快递到了......我给您把稿子拷到Kindle里好吗?”
程风重新躺好,淡淡道:“不用。我又不是刚出道,该说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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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前的那段日子几乎是程风面对深度采访的万金油。这故事实在是太好用了——放弃高考选择艺考,母亲把他扫地出门,他靠着姑姑的接济好容易凑了点钱跑了几个学校,考试结果却几乎是颗粒无收。早春的地下室里永远都晾不干衣服,他经常大半夜一边跟拧不干的毛巾较劲,一边就着窗户边透进来的路灯灯光画着几十块一张的商稿,一画就是大半年。
好容易捱到第二年再战,考试结果依然很不美好,但引用一句娱乐记者稿件里的话,“程风的幸运女神偏偏潜伏在早点铺子里”。他在艺考学校门口的粥饼店被星探选中做了练习生,就此踏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那篇稿子在程风爆红后被刊登在一本主流杂志上,被所有圈内圈外的人津津乐道传为佳话,但程风其实并不喜欢。他觉得这篇文章至少有两个巨大谬误:第一,他如果真的有什么幸运女神,那也是在风夏中学那个破旧的天台遇到的;第二,他从不觉得那半年是凄惨的回忆。事实上,那时候的他很快乐——或者说,遇见沈绘谙之后,他的每一天都很快乐。
一开始的时候,程风对沈绘谙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诸如田螺姑娘能为他打理家务,或者是竹取公主能给他带来意外之财,但沈绘谙并没有这样的本事。自从那天在天台上对自己大发神威之后,沈绘谙似乎再没有展现出来任何非人的特质。她只是会在他的稿子被漏水的暖气泡坏之后发出毫不留情的辛辣嘲笑,然后不厌其烦通宵达旦地帮他再重新勾线。
接到第一部男主戏的那一天,程风鼓起勇气做出了一个重要的人生决定——但回到家他忽然发现,那个应该和他共享人生决定和兜里那对铂金戒指的人不见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找不到沈绘谙,她仿佛是在这个世界游荡的孤魂,倏忽间就如泡沫般消失了。
程风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发疯一样地寻找沈绘谙的痕迹,仿佛被断了毒品供应的瘾君子。
一整晚的辛苦都一无所获,程风只觉得自己被绝望淹没,他推开自己顶楼公寓的窗户,看着手腕上那只银色的猫咪,只觉得现在跳下去也没什么所谓。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铃铛的轻响,他回过头去,沈绘谙一脸疲惫地站在门边,手上拎了个快化掉的慕斯蛋糕。“过来接一下?”
程风呆滞了一两秒,接着就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沈绘谙咳嗽了两声,“我上不来气了。”
“你骗人。”程风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你根本就不用喘气儿。”
如果那个时候,放她离开就好了。
他打开上锁的手机屏幕,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打开那封来自匿名地址的邮件。
“程风:
你好。有一些重要的事需要告诉你。这不是诈骗邮件,请务必认真读完。
从高中开始,你就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沈绘谙作为一只魅灵,为了拯救你,这些年来一直在吸收你的痛苦和绝望。
但这并不是好方法。你的纯真、开朗和热情来源于负面情绪的单纯缺位,她的帮助对你来说不过是扬汤止沸,你其实从未真正康复过。
而对于沈绘谙,吸收负面情绪让她变得虚弱、危险。魅灵本就不适合承担这样无私奉献的角色。无力再支撑下去的时候,她曾经想要离开你,但你对她的依赖已经到了她一旦离开就放弃生命的地步。
第一次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