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

从未这样过。是朝政繁忙？不该呀，自打开春以来，武帝便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政务，悉数交给了她的亲女上阳公主，还遣了皇家宗室里的启王郗昊鸿在旁辅佐。按理说，应该更加清闲了才是。安澜长久的待在深宫里，敏锐的嗅到了其间不同寻常的气息。

小桃子回到绫绮殿，便遣了她去了尚食局的司饎处。

尚食局的司饎处是专管各宫的宫人的饭食，薪柴的职司，是整个内宫里信息最为灵敏的地方。小到哪个宫室里的宫娥打破了杯盏，到哪个宫室里来了什么人，大到甚至是哪个宫室的枯井里，那几具犯了错被杖杀的宫娥的尸体都是谁，她们都是门门清。一入宫门深似海，伺候的宫娥们更是辛苦且无趣，只有那些秘辛是她们枯燥生活中特殊调剂。于是那些秘闻都在宫娥的闲言碎语中流传着。

尚食局里的司饎女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女官，近些年来耳朵不大灵了，兼又对小宫娥极好，虽有时也责罚人，但终究是心软的，所以那些宫娥都不大怕她，只要使上一二两银子，便有小宫娥把你想要的信儿告诉你。

安澜此刻正在绫绮殿里，等待着满载消息而回的小桃子。宫里讨生活是要分辨风向的，顺着风向，往往会事半功倍，保全自身与家族。若是逆着风向，打板子杀头，全族流放，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这里是大晋朝权力的漩涡中心，身边便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皇帝，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武帝。

小桃子跑进了绫绮殿，大口喘着粗气，快速的奔跑使她的脸颊更红了些。安澜领了小桃子进了内室，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小桃子吃了一口，才向安澜道“三娘子，你是知道的，整个皇宫里要数宜政殿和麟德殿的消息最难打探了，可巧今日那些宫娥也不知道怎么了，各个如临大敌一般，奴婢都打算回来了，走到尚食局中庭正好碰上大监来送单子，奴婢便顺了一份出来。”小桃子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张食单。

安澜接过来，看了一眼，笑笑说“你啊，平日里看起来没心眼似的，逢上事儿倒是像长了几十个心眼子，你去吧，外殿有一碟子金乳酥，是特意给你留的，知道你最爱吃。”

小桃子自是欢喜异常，走了几步，方又回头说道“其他倒是常见的吃食，只有一道五龙臛没听说过。”

安澜笑笑“难怪你不知这个，我们都不爱吃这个，这个啊，须是海边的老渔翁才最爱吃，原来就是用各样的小鱼小虾熬出了汤，滤干净了肉刺，只剩下汤，后来只换了五种口感更好的鱼，河鲀，鲑鱼，石斑，又加了河鲜河豚，鳜鱼熬汤，再把火腿切成薄如蝉翼的片，辅以鸡蓉，海蛟筋，放冷了成乳白色胶冬子，切成厚片蘸着胡葱吃。口感啊，是很好的，只是有些腥膻的，我们吃不惯的。”

“那，这个·····”小桃子问。

喜欢吃这个的，朝中有名有权的大臣之中，怕只有出身海滨行伍的，现握着西营兵将统军的镇国公石荣生。安澜看看小桃子道“是镇国公。”

“三娘子，您是怎么知道镇国公喜欢吃五龙臛的呢？”

“你以为我在内文学馆里光睡觉了吗，石云柔说过她阿翁很爱吃各样的海鱼。十有八九这是给镇国公的。”

小桃子说“三娘子可不是去内文学馆就爱睡觉的，我可都看见了。”

“你去听听那个老学士一讲，便是一个时辰，我若不偷闲啊，老学士讲完我的脑袋就不转了。行了，你快去吃金乳酥吧，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啊。”

小桃子应声而去，安澜往单子看去，食单上的缠花云梦肉是门下侍中沈清江最爱吃的，又往下几行见一道赐绯含香，这可是中书令卢士廉的彩头，汤浴绣丸则是尚书令韦一舲的心头好，一国公，三相爷，皆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在这个时间，这种天气一同进宫，还赐下宴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会是什么大事呢，安澜几番考量，只怕是那个位子，安澜这样想也是有原因的，武帝年迈，这次风寒，看着可不太好，几局棋的功夫几次更衣，不是康健兆头。

小桃子吃完了金乳酥，再入殿的时，安澜只道“我们应该不久，便能出宫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