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if
天都会要求去医院楼下的小花坛里逛一逛,以此来消散一下这些来自药剂或者手术刀上的气味。可惜的是他们发现这股医院的气味无处不在,而他们从安诃的身上也闻到了同样的气味——死亡的气味。
如此这般的生活持续到她的身体状况无法再继续支撑着她走下楼梯为止。
……
花房总是觉得安诃是豁达的。因为她从不表达自己悲观的情绪,在有人看望时会微笑着倾听别人讲的话,无人探望时便安静的着看着花房在她身边看书或者做些其他事。甚至会在他感到绝望和疲倦时轻轻握住对方的手,然后露出一个从一而终的安抚性的微笑。这个微笑会让花房五月想起他们还在圣玛丽上学的时候,那时候的城生安诃比起现在来说还算健康,她也喜欢这样笑。
现在与过去相比好像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她现在比当时十五岁的她还要高一些,还要漂亮一些,还要……瘦很多,还要虚弱。
直到一天他一如既往像对方提起一首博尔赫斯的诗选,并推荐她如果感到无聊的话可以读一读的时候,对方下意识阖上眼睛说道:“不用了,我大概没有机会读完这本书了。”
……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城生安诃并不是不会害怕,并不是不会感到绝望,并不是没有一丝怨言。
没有人会没有一丝怨言的接受还在盛开的自己被斩首。
这个意识在某天夜里对方因为疼痛而在睡眠中哭着醒来时达到了巅峰。他看见她痛的蜷缩起来,手臂上的医疗管随着对方的动作而缠绕起来,她痛苦的低吟着,她似乎因为疼痛想要翻滚,但因为太过虚弱甚至没有力气反复弯曲手指和尖叫,只能虚弱的像一只濒死的天鹅一般轻声啜泣。
“……为什么是我啊,”她似乎是太难受了,意识开始昏迷了,“我不想死,五月。”
她亲手栽下的桔梗花还没有盛开,她还没有养一只猫,她今年还没有去北海道看一场雪,而她现在却要死了,死在二十五岁,死于盛开的时刻。
她才刚刚开始绽放啊,却要被斩首了。
她不想死,为什么她非要死不可?为什么非得是她?
“这不公平,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的。”花房轻轻的、像保护什么极为易碎的艺术品一般,拥抱住了对方瘦小的、甚至有些硌手的,因为病痛而颤抖的身体。“日本医学这么发达,我们去找最优秀的医生,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北海道看雪,去养一只黑猫,去母亲的花园里摘最美丽的玫瑰花。”
“你会活到100岁。”
……
可她已经为了这句话付出了太多。
她之前有一头乌木一般的长发——柔顺、亮泽,城生很爱惜她的头发。可是自从进入医院后的无数次的手术和治疗,这头长发变得碍事起来。
它也变得不再亮泽,不再柔顺了。
所有人都曾见过她引以为豪的长发,如今却因为夜晚疼痛时的挣扎而变得结团、凌乱;同样也因为虚弱而变得如同朽木一般干枯。
“剪掉它吧,为了你好。”医生这么说道。
但是城生不愿意,这是她入院以后第一次哭着哀求过别人,此时的她不像是已经二十五岁,而是像十五岁一般哭闹着:“我不想剪掉头发,求求你,不要。”
于是大家劝阻她不要不懂事,甚至连花房也对她的行为表现出了不理解,“不要不懂事了,安诃。”他疲惫的说。
于是她的头发剪短了,天气也逐渐变冷了,病房内那扇窗户便再也没打开过。
他们去找最好的医生救她,可是最好的医生也救不了她。仿佛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没有人可以阻止死神镰刀落下的速度。无数次手术,数不胜数的药物,无法计算的治疗,最后还有身上的医疗管连通的笨重机械早已将她折磨的不像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虚弱,城生越来越不爱说话了。病痛让她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漂亮了,她也越来越不爱照镜子了,却依旧努力的像所有人展开笑容。
天野在一次探望过后绝望的弯下了腰,她总是A组里最感性、最容易共情的那一个,她有些崩溃的哭道:“还有必要继续吗?真的有必要吗?安诃她好痛苦,让她离开这里吧,就算是一只金丝雀也不应该是绣在屏风绸缎上的金丝雀,落得被蛀虫啃咬,被发霉的下场。”
可是他们却不敢阻止花房对于治疗的执着——他只是想救自己的爱人而已,他并没有错。
……
在城生安诃二十五岁的这个冬季,她终于结束了这没完没了的医疗折磨。
那天早晨,城生醒的比花房还要早。却在对方醒来后意外问道:“我真的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她轻柔的、坦荡荡地说。“可你就一直呆在这里,呆在这个医院里,看着我腐烂了。”
“你从未腐烂。”他恍惚中回答,可神态却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