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间桐雁夜的表情又一次僵在了脸上。

他生在传承了魔道的家族，在年轻时代因为厌恶间桐的魔术本身而选择离开这个炼狱。

虽然因为愤恨于青梅的丈夫将女儿送进虫巢，为了拯救那个女孩又回到间桐，但‘间桐雁夜’本人的魔术水平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当然不可能提升到多么高超的地步。

而间桐家真正的主宰者、名义上是雁夜祖父的间桐脏砚则完全将他当做工具进行改造。消耗生命转化魔力拓展回路，圣杯战争开始的时候，间桐雁夜的存活时间仅仅剩下一个月左右了。

刻印虫啃噬了雁夜的血肉，融入了神经。在一年的折磨之下，雁夜左半身的神经几乎瘫痪，几乎无法移动左腿与左臂。左眼的视力完全消失，眼部周围的肌肉也完全麻痹。

这样的情况下，那张死灰色面孔上僵硬的表情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笑。左眼瞳仁微微颤抖着，声音宛若老破的风箱，嘶嘶的虫鸣似的抽息和疼痛一起从气管深处迸发出来，想要成为英雄的男人如此艰难地发问道：“你、是说——”

凝视着对方难以置信的面容，藤丸立香一瞬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她斟酌半秒，决定先扶起雁夜。

直到少女把他从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拽起来，间桐雁夜的眼神仍然直勾钉在她脸上。立香又想叹气了。她压制住这股冲动，向雁夜点了点头。

“作为转让Berserker的代价，我可以帮你解决间桐脏砚，救出间桐樱。”

片刻寂静后，白发男人张了张口，挤出嘶哑的词句。

“……你是servant吧，那么master呢？”

“他啊，不用在意。”立香诚实道，“昨天刚刚解除了契约，现在我可是个无主的从者。”

间桐脏砚又沉默下来。

尽管半张面孔的神经已经僵死，立香依然能从那些细微的肌肉抽动里感知到强烈的犹疑——间桐雁夜并不信任一个失去了御主的从者的承诺，不相信她能帮助自己和樱逃出地狱。

理所当然的想法。只是她不应该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橙发少女回头遥望远方某处，旋即拍了拍手，轻描淡写地表示：“没关系。先付款再交易也是可以的。”

“——什么意思？”间桐雁夜下意识问道。

空气中忽而有冰冷清澈的气息弥漫开来。

路灯昏黄的光芒中生出无数细碎金芒，飘飘荡荡汇聚到少女手中，显现为剑的形状。

雁夜并不知道它的名字，但对迦勒底的御主来说，这姿态确实无比熟悉。

誓约胜利之剑。

以人们的思念为原料，在星球内部结晶化，作为「最强幻想（Last Phantasm）」的究极神造兵装之一。作为经非人之手锻造证明的精灵文字刻印，锐利剑刃在月下的反光像是闪耀光芒的湖水。

只要一眼便能断定，绝非正常人类能够持有使用的武器，出现在少女从者手中，怎么想都只有一种可能。

圣剑？Servant的武器，或者宝具？

敏锐地注意到男人视线的移动，少女笑了笑，“认真的说，我持有的应该称之为[假想圣剑]才对。不过现在状态稍微有些……啊。”

短促音节脱口而出，黄金之圣剑的光芒骤然暗淡下来。

宛若流水冲刷而过一般，受到污染的魔力自上而下洗濯剑锋，将它染成不祥的黑。清澈的剑光变换为漆黑的极光，精灵刻印焕发出深沉的血色。

翻转的圣剑背面，凶暴与憎恶的魔剑。

甚至没有空闲在意雁夜仿佛被唤起什么心理阴影的神色，立香向手中的武器投以目光，心情颇为沉重。

[虽然已经有点猜想……具现化宝具自动变成反转状态的武装，此世之恶的污染竟然到达这种地步，接下来的计划变麻烦了啊。]

[即使埃德蒙帮忙，还是必须小心一些。如果最后带来灾厄的人变成了我，那就太可笑了。]

收起心中的忧虑，她询问间桐雁夜：“你想救的那个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白发男人咬紧嘴唇，半晌后哑声回答：“樱她……在地下的虫仓里。”

“明白。”立香抬手打了个响指，“那么，侦查就拜托了，百貌。”

话音落下，朦胧黑暗从她身后阴影中升起，化作轮廓熟悉的淡薄剪影。第十九任继承了“哈桑·萨巴赫”之名的暗杀教团首领，Assassin的幻影无声无息现身于此。

影之从者向橙发少女微微欠身，旋即毫无痕迹地融进了黑暗。

立香再次回到间桐邸门口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当她再度站在深山镇的小街上，原本一片漆黑的大宅已然点亮了灯火，唯有前庭仍然为死一般的寂静包围。

她停下脚步，眼底泛起鹰隼似的微光，映出隐匿在黑暗中的、干瘦的老者身形。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