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她归来·北行

洛东写给她的信，她忘了回复，竟拖到了现在。只是给他们也不知道能写些什么，她简单地答复写了写游历来的趣闻。

待写完，却见有血滴落在纸页，她连忙退开书案，低头捂鼻。

北地这里实在是太干燥，她的鼻子已经流了好几次血。

草草收拾了信，唤来春元。春元看李淑慎又流了鼻血，着急着上前来帮忙。

“没什么大事。”李淑慎摆摆手笑道，“明日记得把这些信寄出去。”

春元应了，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等她收拾好转身过来，李淑慎才发觉她眼圈红了。

李淑慎一愣，问:“怎么了，春元?发生了什么事？”

春元扯出个笑来道:“春元……心疼小姐。”

“好春元，原是心疼我。”李淑慎好笑地招春元站近些，她摸摸春元的脸道:“跟着我任性地一直走……受苦了。”春元摇头。

“再过些日子，我们就回去了。”她笑着说。

话虽如此，事实却不能如人意。

不知怎么的，突然有大雨连绵，水涨的没过了鞋袜。这几日也只能在屋里待着，不敢往外乱跑。然而这样也没能安生，雨一直下，屋顶漏了水，又唤不来人修理，可是经历了一番困窘。晚上睡着睡着，忽而感觉脸上有了水，被惊得醒来，果不其然是漏了水，现在是睡也睡不了了。

晚上寒冷，李淑慎裹着被子勉强找了一处地方坐下，叫了随行的人都进来屋里待着，别被雨淋的生了病。

这样一副滑稽的样子被人见了，李淑慎却也不在意，她只是时不时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皱着眉在忧虑着什么。

熬到了早上，吃饭时便听到了客栈主人家与客人的话。

“这雨还算好的，往年下得更久，房子都塌啦。前几年，那不是，李家村那土房子，全住不了了，哎呦哎呦，那可是……”

“那，那人没事吧？”

“嘿呀，怎么没事，有几次好些人可是差点没了命喽。”

“咱们这偏僻的小地方哦，再大的灾，等有人上报朝廷了，灾都过去了……只能是自个管好自个，其他的啊，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喽……”

李淑慎食不知味，她抬头看看姜荩，却没想到他亦看着她。

她记起护卫问他会干什么时他的回答。

“做饭，驾车，杀猪……”

除外还问出姜荩自幼丧母，父亲好赌，欠下大笔债后就跑了，留下个不足十岁的姜荩。姜荩于是就为债主们干些活，他会的东西，就是这么来的。

这样十几年过去，他自觉还完债，不知道还要做什么。其母死的早，没有留下什么话，其父更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嘱托。

他这一生，没有人对他有什么期许。也不曾识字读书，自己也对自己没有什么要求，于是那一日便这样随随便便地跳了湖……

李淑慎移开视线，低下头吃完早饭，再次上了楼。

傍晚，连绵的雨终于停了，天依旧冷着。李淑慎想今晚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然而在梦里却是混杂的一片。

依旧是那令她惊惧的梦，如今从头再看，却不再那样怕了。

那梦荒谬，她不曾和任何人提过。

梦里，在春亭会上突然出现了个赵盈英，作出了众多精彩绝伦、闻所未闻的诗句，如“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又如“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再如“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等等，文人墨客皆惊叹钦佩，民间也流传着这些诗句。

而后不久，戚如云、谢怀归、魏洛东便都为赵盈英所倾倒，三人都苦苦追求着这位小姐。友人和所倾慕的人都追求着赵盈英，李淑慎由此嫉恨上了赵盈英，跟着其他人针对她、折辱她、排挤她，最终被赵盈英揭穿了害人的诡计，落了个声名尽毁，亲朋疏离。戚、谢、魏三人厌恶了李淑慎，在李淑慎不知悔改继续加害赵盈英时，出手教训了她一番。李淑慎这才看清楚谢怀归这看似清风朗月般的君子皮下，藏着的是这样一颗阴毒的心，他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令人不寒而栗。

李家被李淑慎牵连，为赵盈英的爱慕者们所接连攻击污蔑，最后从四大家中退出，从此避退戚、谢、魏三大家。李淑慎自己则莫名其妙地在一个冬夜被人杀死，再不能作乱。

李淑慎不知道，那个梦里姜荩后来是怎么做了杀人的营生，又是什么人要她的命。

或许是谢怀归，或许是赵盈英，又或许是其他什么看她碍眼的人。在李家那样的境况下，她的身份已没有什么特殊，她的死不会带来什么大的变动，最多也不过叫人舒心罢了。

一生无所为，纠纠缠缠，做了些愚蠢的事，受了报复，草草收场，有愧于父母，有愧于自己，有愧于所学，有愧于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