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她入眼·天下无
高堂之上铺着红地如意花卉纹栽绒地毯,桌上放置着美酒佳肴,堂中人皆是锦衣绣袄、华冠佩玉,席间推杯换盏、笑语不断、热闹至极。
十二个女子款步而来,玉簪衣茶花裙,珠翠满头难掩形貌之美。乐人鼓瑟,排箫声出。女子齐动,仿佛神出。蹑步于鼓,两袖翻飞,绕身如环。若来若往,若翔若行,以足击鼓,身姿应音。
有人观舞痴,有人看人醉。十二个女子皆美若仙人,而其中后侧的一年纪不大的少女,其容貌却还能在群芳之上。即使再是春色满园、花团锦簇,只要见了她,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寻觅她、跟随她,情不自禁,不能自已。
“那是谁?”有人呢喃。
一舞毕,十二舞者垂头行礼,缓步退下。主人宾客皆是赞叹,久不能忘方才所见的舞姿和美人。
“不愧是清调阁出来的人,这样的舞蹈,世间少有,不得多见!”一人感叹道。
“哼哼。”一男子歪斜着身子,眼神粘连到身旁的侍女身上,懒懒地说:“是不错啊,毕竟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吧!”
男子身边坐着的男人献媚地笑着:“大人喜欢,我去使些钱……”
听见这话,另一人笑着打断道:“使些钱?你怕不是要倾家荡产才能见上人家一面。你不是都城人吧?”
“呵!一群……可清高着呢,不过就是出来……还挑客……呸!”男子脸上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他低声咒骂着最下流的话,却也不敢张狂到让主人家听到。
坐在男子另一边的一蓝衫青年,听着男子的话默不作声地喝着酒。这人很怪,明明正年轻,看上去却十分颓丧,与这欢庆的酒宴颇有些格格不入。
石家独子石蕴瑜方从这舞中回过神来,不待侍从上前,便撩起下裳站起身,快步出了门,在廊中远看到被侍女带领着的十二人,喜出望外,高声喊道:“等一等,停下来!”他翻过栏杆,飞快地跑了过去。
带路的侍女停了下来,众女子向来人行礼。石蕴瑜在这十二位容貌绝艳的女子中一眼便瞧见了那人,他屏住呼吸,保持镇定,微笑着走到那女子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叫清猗。”清猗神色不变,垂下头恭敬地回复。
“清猗?”石蕴瑜念了一遍,笑着问:“‘河水清且涟猗’的清猗吗?”
见清猗点了头,石蕴瑜认真道:“好,我记下了。”而后他退了几步,看了清猗数次,才狠下心挥手让侍女带她们离开。
女子走远了,他还痴痴的站在原地,直到侍从找来,才怅然若失地回到席上。他支着头看向某处,手里抛玩着果子,脑中不断浮现出那女子的形貌,不觉嘴角上扬。
清猗和同舞的十一个姐姐跟着侍女朝府外走去。石府园林极宽广,处处有景,处处景致不同,每过一拱门便如入另一地界。
她仍记得初入石府时,日光正好,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跨过圆形拱门,她抬眼看见不远处的竹林在白墙上投下的影子,碎光沾染竹影,极美极美。那时她忽然弯起嘴角,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直到触及身旁人的目光,她才收敛了笑。
倘若有来世,她能生为一根竹就好了,她那时想。
如今离开石府,已是夜晚,再次经过那片竹林,看见那暮色中的竹影,她想,还是不要在这园林之中,最好在深山里,见见兔子、小鼠便好。园中的景总归是造来给人观赏的,她作为人的时候便任由各种人去打量,若能生为竹子,还整日由人看,有什么意思呢?
出了石府,坐到马车上,身边的清梳推了推清猗,小声笑道:“我看那小少爷瞧上你了呢!”她的语气里有些兴奋。
同车的姐姐冷笑一声,回道:“怎么?你觉得这是天大的荣幸?”
清梳被这一声吓了一下,却没有生气,仍是笑盈盈的:“姐姐莫怪,清梳见识短,说错了什么,可千万请姐姐谅解。”
“我只是提醒你们,可别做麻雀飞上枝头的美梦,等哪天摔下来了,死得难看。”那位姐姐冷声道。
清猗察觉出这冷言冷语背后的好意,她冲那位姐姐笑了下道:“谢谢姐姐,清猗记住了。”
马车摇摇晃晃,清猗觉得有些头晕,她抚了抚身上的柔软华美的衣裙,回忆起几日前的事来。
她们三人,最终是她和清梳选入。论起来,能留到最后的人,都不是依靠侥幸的。清梳虽是求了她们,说了那样的话,但她自己本身也是有本事的。为了石清英的那个承诺,清梳练得极为刻苦,日日夜夜不曾懈怠。清雅曾经怕她会累晕过去,但清梳没有,她的眼睛亮得厉害,脸上也总带着笑,比之从前也是亮眼了许多,连清秧姐姐也夸赞她跳得好。
而自从被选上,清梳眼中的期许便几乎能满溢出来了。她变得爱说话起来,说得多是关于她那沈郎的事,清雅不愿一遍遍听她讲一样的故事便躲开了。清梳于是渐渐接近了清猗,同她讲了起来。
从清梳遇见沈郎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