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天日

裂的嘴唇奇怪地蠕动着，他像是被死神追赶着，不敢怠慢眼前唯一能救他的机会：“我家大人被人陷害，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我是大人的心腹，他死后，便有人一直追杀我。”

曹福是曹卫的家奴，曹卫获罪后，曹福便被充入官奴队里，阮州失粮案和科举舞弊案被证实就是曹卫一手操控，他死不足惜，但是曹卫死后，又有谁追着曹福不放呢？

“我被充入官奴，皇帝都不杀我，他们要杀我！！！”

“我家大人是被他们算计了，大人死后，我什么都明白了！他们要杀我灭口，不正是说明了他们心虚！”

“我家大人死之前，有一天晚上要我去三荆街上找一直与我们保持联系的人，结果他不在，大人知道之后，非常气愤，还说他被人摆了一道。”

谢尚仁此刻问道：“这是何意思？”

曹福好久没有这样正常地讲过话，一路以来，他不是在喊就是在吼，那些尘封在他记忆中的真相此刻正浮于水面。

“我家大人在三荆街那个人手上买了科举名额，出事之后便再也找不着他了。”

对此，谢尚仁倒是心中有数，出售科举名额，本就是昭德帝为了发展南方势力、敲打曹卫的一种手段，但处死曹卫并不是昭德帝本来的目的。

曹福接着说：“科举的事儿，以陛下对我家大人的厚爱，定不会逼他至绝路，而逼死他的，却是那三万石粮食！而那些粮食也是在三荆街那人手上买来的！”

“我只知他叫”孤鹰“，但我猜这一定不是他的真名！他与宫里联系十分密切，不然不可能弄到科考的名额和这么多粮食，我家大人见他在科举名额这事上处理得游刃有余，便相信了他，还在他的手上买了三万石粮食！却不想，招致杀身之祸啊······”

谢尚仁闻此，感觉心头有万只蚂蚁在啃食，浑身都开始发冷。“曹卫对后来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吗？”

曹福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不知情，后来的事也是我入狱时才知晓的。所以我说，我家大人从头到尾都被算计了，他做了别人的替死鬼！”

“但现在人都死了，死无对证。你口里的‘孤鹰’，还找得到他吗？”

曹福看起来有些失落，说道：“找不到了。但这事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我家大人之前跟人合资办了雁鹊楼，那人名叫沈枫堂，生性怪异，但在赚钱办事上很有手段，我家大人也对他十分的器重。”

“粮食的事情便是他在负责。我与他交集不多，但曹家出事之前，我家大人说他在雁鹊楼背后养着一帮人。”

“养着谁？”听到这，谢尚仁已经倒吸一口凉气。

“前朝遗民。”

“沈枫堂如今在哪儿？”

“据我所知，曹家出事前，他已经逃出京城了，往扬州的方向去······”

谢尚仁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赵容疏去扬州也是为了寻找沈枫堂的踪迹，而如今沈枫堂人背靠前朝遗民的势焰，扬州是发展前朝遗民反抗朝廷的温床······

“还有其他消息吗？”谢尚仁问道。

“沈枫堂常常跟人写信，每次信上都写着‘亚夫收’，至少我看见的都是这样。我家大人和他见面的最后一次，我碰巧在桌脚旁捡到了一枚令牌，我确认过，不是我家大人的物品，那一定是沈枫堂的。”

“东西在何处？”

曹福在身上四处摸着，最后从心口处掏出一枚令牌，递至谢尚仁手中。

那枚令牌做工精致，一看便知是宫里的东西，特别是在令牌的右下角，清晰地刻着一个字：宁。

——中书令宁知真。

谢尚仁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自己的学生误打误撞进了他人的贼窝，而自己的同僚却假扮着良臣做着恶臭的勾当。两个月前的旧案看似尘埃落定，此刻又被一盘推翻，随着阴影处的污垢被真相的阳光拨开了蒙在上面的遮羞布，注定的结局显得无处可逃。

可结局注定着什么？注定着赵容疏扬州之行的前途未卜，注定着朝廷的血液走向衰败，注定着案情的真相在巨大压力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曹卫购买了科举的名额和本运往阮州的粮食，杨长终的离任、李阁海和符翼相继倒台，整个六部遭受重创，以及万千读书人对朝廷所产生的信任危机，曹卫被处死，在死之前还被人利用着将粮食拱手送进了乌莱，阮州至今还是一片饥荒的景象，但乌莱却有了储备，那些身处大昭与乌莱边境的子民，无时无刻不被战火和流离失所的恐惧所支配。

曹卫死了，可他死了又有什么用呢？他的死给了那些恶人一个欲盖弥彰的理由，给那些为此付出代价的人们一个麻痹的宽慰。

只有这些背后操作的人重见天日，一切才会有转机！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谢尚仁问道：“现在，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连令牌都交给我了，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曹福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