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她也跟妈妈说过去化疗，去治。可是妈妈好像铁了心，不肯。

生不对，死不起。以前一直觉得这句话悲壮，她曾经轮科时到肿瘤科待过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要活下来需要承受的有多么煎熬。

一念放下是容易的，但是不辜负自己背后无数双注视的眼睛而死去却是艰难的。

如果，当死亡成为一种救赎时呢？

死亡即救赎。

是那些癌症患者沉默肃静的面孔，是他们接受治疗后痛苦不堪蜷缩在一团不堪一击的模样，让林至夏无疑了这句话的意义。

不是凉薄，不是寡淡，而是在癌症的世界里，生存和毁灭从来都不是一道选择题，是根本没有一点点回寰的可能。

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但是患者身体或者心理又要多受几载的折磨。

在所有人里，林至夏见过最有希望的一双眼睛里映着的是她尚且年幼的孙女，朝她奔去朝气蓬勃的模样。

否认，愤怒，抑郁，或许早早的就都已经从她伤痕累累的身上辗过，面对顽强又固执的癌，束手无策。所以就只好缴械向命运投降，就只好接受安排等待宣判。

林至夏只是心生悲凉，只是在想强大又弱小的生命，如何才能在多舛的命途中开出不败的花来。

她曾经也想过，如果自己患了病，到了中晚期她大概也会选择放弃。

所以她不再劝妈妈，所以才决定辞职回云城。

“我们去旅游吧，妈妈，你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呀。”

医院外小花园的长廊上，她揽过妈妈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里穿过，柔柔的打在两个人的脸上，有燥热的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夏夏，你需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因为妈妈害了病，你就放弃自己应该过的日子。”

安霞拍拍林至夏的背，她晓得林至夏有多不愿意回云城，她已经为自己放弃了留在江州。

不能再有更多了，她总要自己一个人生活的。

如果不是江州，安霞大概是会跟林至夏去的吧，会遵循她的意愿，接受她的安排。其实哪里都好，唯独江州不行，她不想林至夏一辈子都陷在自己的执念里，耽误了自己的一生。

是她高二的时候，安霞记得清楚。林至夏很高兴的跑回来告诉自己她要考江州医学院，说她要和陆珉舟一样当了不起的医生。

那时她眼里发着光，安霞看着这样的她，心里也高兴。她有多久没看见她的夏夏这么开心的笑过了啊。

她也满心支持，直到陆珉舟那么多年都没曾出现，她才劝林至夏，要忘记要放弃。可是效果甚微，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得的这个病，让林至夏有了回来的契机。

“妈，我要陪你……”

“可是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自己是你的负累。”

林至夏没想到安霞会这样说，立起身子摇手：“你才不是我的负累。”

“让你留在云城妈妈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妈妈就是想以后我走了，想你的时候也不用走很远。”

林至夏红了眼眶，缓缓摇了摇头。

她从没觉得妈妈是负累，在她的计划里，是要带着妈妈一起离开云城的。那时候她还小，没有能力，后来她可以了，妈妈却又不愿意了。

“我们夏夏最听话了。”安霞摸摸林至夏的长发，微微苍白的脸冲着林至夏笑了笑：“这里在招聘呢，你先去把名报了，然后带我去看看海，好不好。”

在林至夏的记忆里，妈妈总是笑着的，温温柔柔好像一切在她那里都不值得皱一下眉。而林至夏眼里蓄满的泪水，倔强的未肯滑落，她看着瘦了不少的妈妈轻轻点头。

她抱住妈妈，扑闪扑闪的睫毛没最终还是没能拦住溢出眼泪。

她哭得隐忍，没发出声音，可是决堤的眼泪一点一点浸湿安霞肩上的衣裳。

她的夏夏啊，从小学出了那事之后，就变得沉默不声言语。所有的情绪都收了起来，少有像同龄孩子那样大笑，撒娇，哭闹的时候。

就连生病都是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难受不舒服也是咬着牙，不让眼泪掉落，不哭不喊，不叫不闹。

安霞心疼，抬起手也悄无声息的抹滑落的眼泪。

“嗐，又是可怜又无助的一对母女啊！”

路过的医生看着相拥而泣，又都默默隐忍的两人，加快一步凑到前方男人背后，轻声耳语。

前面的男人未曾驻足，稍稍撇过头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人，很快又转过头看向前方，眼神坚定，声音清冷：“所以才要不断的学习，要对得起病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