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
这一日,是她留药的第四天,她俯身放下药瓶,忽然听见背后有踏在树叶上发出的声响。
她起身向后看去。
“你……你为何做,此事?”
小少年嗓音还未成熟,薄且细,清棱棱的,宛若初生的冰,大约是太久未说话,喉咙晦涩,添了细砂质感。
安宛的细长眉毛和秀丽的眼弯起,目光柔和,笑里有安抚之意。
“你不擦药,伤口如何能好呢?”
他没说话,还是面无表情,细看却像是有点呆呆的。
安宛向他走近,长裙边缘沾了泥和碎草,她也没在意。
“让我看看你的伤,可好?”
她眨了眨眼,显露出一丝生动俏皮的颜色。
他还是沉默,身子在她靠近时动了一下,又停住了。
她静静看着他,耐心等他回应。
终于,孟临颛迟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见她笑了,从眼角眉梢能溢出喜悦那种。她本是那样内敛,花骨朵都不会比她更羞怯,此刻一笑,竟烂漫到盖过了满庭芳华。
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开心?
这于她而言有何好处?
纤纤玉手撩起他的衣袖,用帕子仔细又轻柔地将他手臂擦了一回,然后打开药瓶,用指尖挑起一小块药膏,她的指尖搭在白玉瓶口缘,似乎比玉更剔透白皙。接着,比玉更细腻的肌肤就隔着软滑的药膏与他的皮肤相碰,好凉,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那种滑嫩的感觉一圈又一圈在他肌表游荡,绽开了朵朵涟漪,往他内里钻。
他垂下了头,让发丝掩住表情,在自己未察觉的时候抿紧了嘴。
他的手臂上是累累伤痕,有被指甲掐出来的,有锐物划过留下的,还有被烧灼过后的烙印,新旧交叠在一起,看得安宛心仿若被揪紧。
给手上抹了药,她再次拨开了他的发,为脸上的伤上药,这一次他没有避开,只是眉眼低垂,嘴唇微抿,不与她对视,一种易碎感从他身上流露出来。
片刻之后,安宛将玉瓶再次封上,放在了他的手中。
“记得自己好好擦药,若是再有人……来锦兰殿找我。”
少女身影渐渐远去,孟临颛手里还捧着药瓶,丝丝冰凉的触感在他的脸、手表层蔓延,再渐渐渗透。
他们的境遇天差地别,上一次偶然相护是初始,他也以为是终结,未曾想到她会接连赠药,甚至亲自为他上药。
换做别人,她也会这么做?
大概这些对她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既然如此……
安宛听见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便停住步子,任由四皇子追了上来。
玉雕似的小少年轻喘了几声,面上浮现出淡淡绯红。
他道:“你……能不能请你再帮我上药,我背上还有伤,好疼……”
说到这,他似乎扯到了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绯色在他的面上开始翻腾,很快就将他蒸得红扑扑的,他小心翼翼看了安宛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忽闪,有些怯怯的。
“是我冒犯了,我不应……”
“不是的,没有冒犯,”安宛伸手轻抚过他的头顶,“背上的伤口很难自己上药,我知道。”
见他还低着头,她试探性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跟我去锦兰殿,好吗?”
眼前的小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含混地开口:“嗯……”
既然谁都一样,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反正都是你自愿的吧……
少年看着眼前引路的纤细背影这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