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计
着,高大的身躯静静躺在一张小木床上,肩颈部和整只右手都经过了包扎,上面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在萧景行过往的记忆中,这个男人永远是那样的高大魁伟,是一座永不倒塌的高山,一块屹立于风沙的巨岩。在别人的口耳相传中,他横刀立马,豪情激昂,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眼前的他废了一只右手,听人说从马上摔下时还伤了脊骨,往后余生或许只能囿于床榻了。
这便是英雄迟暮之景吗?
突然,床上的人像是感知到什么,兀地睁开了眼,他无法动弹,只能转动眼珠,定在萧景行身上。
他张开口,在吃力地发出“嗬嗬”几道气音后,终于吐出了残破的话语。
“守边……杀敌……”
这个破败的、垂死的老人眼中迸发出令人灵魂震颤的炽热光彩。
“守边……杀敌……”
城外传来重重击鼓声。
萧景行起身,走到门口时站定,再次回过头,看进那双满是血丝的眼里,他的动作被投在门前的灰地上,拓成长长的影。
“属下遵命。”
用两人可闻的音量留下这句话后,他提枪向城门走去,不再回头。
那一日,残阳似血,号角震天,他不知自己的枪|刺进了多少人的身躯,只是在敌人退去后,恍然抬手摸了一把脸上溅起的鲜血。
新的一役,镇北军胜了。
捷报传回,百姓未来得及欢呼雀跃,又有出人意料的消息传出——新皇派使者前往北疆向契丹求和。
“愚蠢。”
清冽的嗓音并未遮掩讽意。
侍从惊讶地看向身边的男子,他身着一袭影青色衣衫,形制简单的衣裳被他的身姿容貌衬得如同仙人羽袍,不惹尘埃,倒是看不出他会吐出这样两字。
早听闻这位大人文采斐然,论述鞭辟入里,在官场中进退有度,不曾听说与谁有过罅隙,谁知竟会毫不避讳地用尖锐言辞谈论帝王。
何潋不在乎自己短短两字引得身边人思量万千,他的目光越过庭院凋零草木,越过百里枯野,描摹着模糊伫立的连绵峰线。
那儿该有一座关城。
不能退。这是他唯一的心声。
萧景行没有听命休战,他抓住被委派讲和的使者,将他关了起来。朝廷派人再劝,他一概不从。于是新皇以他抗旨不遵、蓄意破坏边疆安稳为名将他撤职,治以死罪,宣称将要派兵捉拿他归京。
“怎么办呢,宛姐姐?”
从方才起,苏锦双就满面愁容,绕着厅缘走了一圈又一圈。
“这皇帝!此时不对付外敌,反倒跟着蛮人一块儿打自己人了……”
小姑娘面色和言辞皆满溢愤懑,一会儿碎碎念叨,一会儿又提高了嗓音。
安宛眉梢也凝着愁绪,她依旧安慰道:“相信他吧。”
苏锦双似是走累了,她叹了一口气,坐下道:“不瞒你说,虽然我从前就经常口上损他,可我总归是信他的,不管多难的局面,他总能化险为夷。”
“这次也是一样的吧,他可是祖父的亲传弟子,我们苏家的……骄傲啊。”
她眼中亮起星芒,很小声地说道:“我有时很羡慕他,我也想像他一样,像祖父、父亲叔伯、还有哥哥们一样,我能上战场,而不是苦苦在这里等边线来报。”
安宛摸了摸她的头,轻柔而有力地答:“那就继续磨练武艺,精读兵法吧,用行动来说服世人。史书记载,古时有威名赫赫的女将军,前几朝也有女子领兵的事例。锦双,女子从来不比男儿差。”
苏锦双似置身于江面的一叶扁舟上,四面皆是浓浓江雾,突然一阵清风吹来,视野一片清明。
“宛姐姐,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这些话的人。我爹娘一贯宠爱我,他们只是想让我无忧无虑地长大,嫁去一户好人家。”
她眼神坚定,隐隐可见泪光。
“你的话我记着了,”笑容在她娇艳的脸上绽放,“如今的北疆还是先靠萧景行他们了。”
“我眼下还有一个他交代给我的任务。”
“是什么?”
“陪着你,给你解闷,不让你为他烦忧,等他回来迎你做媳妇。”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念着,又不由咕哝:“还真是便宜他了。”
“宛姐姐,我真的好喜欢你,还在北疆的时候听闻你们定亲了,我每天都在和身边人夸你。”
“快点成为我的嫂子吧。”
安宛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没有言语。
北境前线形势每刻都在变化,萧景行刚达永昌城那一日,镇北军击退了契丹军队,士气激增,此后就像是有了主心骨。守住永昌城后,镇北军有意重新收复已失的两城,策划了几场进攻,皆未能奏效,契丹军队似乎早知其打算,不仅未中计,还借机反制。一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