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直到那个头戴礼帽的男人停在八哥身边,伸出手掐住了程某志的脖子,将他的头往窗外压,夏席舟他们才意识到,这是他们的帮手。
片刻的恍惚之后,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老烟头?”刀疤认了出来,那是那个牌桌上的叼烟男人。
“帮忙!”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戴礼帽的男人手上使着劲儿,专心对付还死死扒着窗沿的程某志。
众人蜂拥而上。
抬脚的、抬腰的、控制双手的,在礼帽男人的死死控制下,夏席舟他们几个一起施力,几乎将程某志的身体翻了个个儿,脚朝上地掀入窗外。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噼里啪啦如火烧一般,程某志痛苦的声音传来。
“松手!”夏席舟指挥到。
是时候了,想必此时浓雾已经撕开他脖颈上的伤口,顺着血痕直逼着他的大动脉而去了。
“等等,还不到时候。”戴礼帽的男人冷冷地回绝。
他接过旁人已经松开的手,费力地拉着程某志的双腿,将他倒吊在窗外的浓雾里。
直至他听到程某志的嘶吼声渐渐远去,然后一声重物撞击地面的声响从浓雾那端传来,他才满足地开口。
“现在才到时候。”
那个被刀疤称呼为老烟头的戴礼帽的男人,松开双臂,程某志的双腿从他的臂弯中划过,余下的肢体与鲜血被投递到浓雾这个望不到底的大信箱里。
“饕餮楼不够高,给给饥饿的它们一点时间。”
浓雾会将一切照单全收,底楼也是如此。
“谢谢你,但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夏席舟看着面前这个几乎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的男人,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就这么利落地将一切做了个了断,并且是让人解气、诚心如意的了断。
“我姓江。”老烟头摘下礼帽,光秃秃的脑袋上爬满了山丘褶皱一般的皮肤。
“再见。”像火焰靠近塑料一般,围观的看客们自动缩紧,让出一条路来,老烟头戴上礼帽,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姓江……”夏席舟重复道。
“嗯……”除了八哥,众人心里已然明了。
“我有点不放心,我再去底楼确认一下……”不亲眼看到事实,夏席舟心里总是有疙瘩。
“我们跟你一起。”
“对,我们一起,我也要看看才能说服自己。”
沿着老烟头离开时的路,众人朝着门外走去。
重回底楼。
一行人早已不再是离开时的模样。
瘸的瘸,伤的伤,一路龇牙咧嘴之后,他们终于重新踏入了这个燃起夏席舟杀心的地方。
拉开门,一切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房间中央还是那群层层叠叠熟睡的人,那枚戒指依旧戴在墙角的枯手上,沉墨躺在那里,纯净得像一件摆设,没有丝毫醒来的痕迹。
当然,这里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门口地上那一个圆滚滚、黑黢黢、毛茸茸的,像皮球一般的物件,和窗边墙角那一具崭新的、无首的肢体。
塔楼里的他们不用在生活在恐惧中了,“恐惧”本身已被瓦解,精神意义上的、也是物理意义上的瓦解。
纸轻最后的希望,也随着那一声重击的声响,摔碎在底楼的地板上。她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再去找一个愿意重置她、同时她也愿意且毫无负担地被重置的人了。
她接受了这个现实。
夏席舟接受的,是另一个现实。
她走上前去,跪坐在那个男孩身边,伸手抚上那个干净的伤口,然后帮他把衣服整理好。大艺术家总是没时间照顾自己的形象的,那么,夏席舟愿意帮他照顾。
“啊……”夏席舟抚摸着伤口的手停下来,“我的刀忘在楼上了……”
“走吧!已经亲眼看到过了,我们以后可以安心生活了。”
“是啊!”纸轻茫然地回应道,她也要做好准备过完她所剩无几的日子了。
要好好道别才是,纸轻心想。
塔楼重新恢复了生机。
人群熙熙攘攘,高谈阔论,彼时瑟缩在角落,或是围观或是避险的人们都恢复了生机。
桌椅被扶起来了,满地的狼藉被随手扔出了窗外,它们自会在底楼汇集,人们像是庆功一般,重新端出好酒好菜,围坐在一起,畅谈之前那一幕险象环生的好戏。
夏席舟他们朝着饕餮楼房间中央走去,有人为他们让路,有人给他们鼓掌,有人向他们举杯……甚至,从房间那一头向她们缓缓走来的人,手上竟捧着沉墨心头的那一把餐刀。
他大概是一个看完了全程的人。
他将餐刀献给夏席舟,就像臣子向着权利和智谋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