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夏席舟自嘲地想，大概率是没有的，这本画册一如它从前一样，躺在窗边的墙角里，一如往常的，被颜料盒压着四角，沉墨只是，像忽视无名小卒一般将它遗忘在那里罢了，如今拜托画家将它完好无损地还回来，是在告诉夏席舟她当初的行为只不过是自娱自乐吧！

他的人生轨迹，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点点小玩笑就动摇，他要走的路从来都是他自己主动选择的路。而夏席舟自己，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就好像她在其他楼层的角色一样，而她，还以为曾经改变过另一个人的一生。

夏席舟合上画册，双腿前伸坐在地上，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个她从未将这个“礼物”交到对方手里的这个事实，此刻的她，只觉得好累，她觉得也许沉墨的选择，关于他在自己面前自我重置的这件事，也许自己投入了太多的感情了。

因为，这一切，关于他离开监控室去往画室画画这件事情，关于他做这个决定的契机，从来都是夏席舟自己的臆想罢了，它仅仅来自于自己在监控室屏幕上看到的那一角，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选择必定与自己有关系。

可能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也许，她从不曾在沉墨的世界里留下多少痕迹。

夏席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她身体后仰，双手撑在地上，长久地呼吸着画室的松节油气味，然后好似有风吹来，清清凉凉的，拂过她的双腿，以及腿上躺放着的画册，然后蔓延到整个画室，夏席舟听到了满屋子画纸翻动的声音，好像把整个屋子里的气息都搅动了起来。

也许，是时候该离开了，这一趟原以为会回忆、不舍和告别，到现在看来只是夏席舟自己单方面的情感而已。

是时候，去寻找自己的“画室”和“山洞”了，她也总该有一个归宿。

夏席舟收拾好心情，重新坐起来，她伸手去够腿上的画册，却悬停在半空中呆滞住了，她的腿上，不知何时被放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她，笑得灿烂无邪，仿佛从未被塔楼里的一系列事情沾染过，就好像她下一秒要叫上雯雯去骑行一样。

夏席舟晃神了一瞬，然后伸手去触摸那块“镜子”，直到手中纸张的触感传回，她才从那片刻的初世界幻象中回过神来。

腿上的“镜子”依旧是那本画册，只不过，那缕清风将它往后翻了几页。

此时的夏席舟才发现，自己的画册原来早已不再是她当时离开时候的样子，现在里面布满的，都是用陌生的笔触刻画的她熟悉的样子。

夏席舟细细看去，摊开的那一页上，画的是当初面对镜头的自己。

画中的夏席舟顶着一头漆黑的、乱糟糟的头发，粉白的脸上眼睛亮晶晶的，她举着手中的“杰作”，“杰作”中的线条迷你却精细，色彩混杂，在整个画纸上十分突兀。而画中的她，正对着画外的夏席舟肆意地微笑。在她的身后，是漫天盛开的向日葵花海，金黄色的每一朵，都朝着画外的自己，灿烂的开放，正如画中的自己一样灿烂美好。

夏席舟忽然一下子就释怀了，然后她也笑了，像画中的自己一样，原来，自己之前的种种顾虑和猜测都是莫须有的事情，她的身影，的的确确通过屏幕出现在沉墨的视线里，她也真的，在沉墨的世界里、在他的选择里，有过轻描淡写的一笔。

这就足够了。夏席舟确认了，自己与沉默的友情，并不是自己单方面的自我感动，他们之间，通过某种“观众与演员”之间的角色变换而拉近了距离。

沉墨的自我重置，是为了他未完成的绘画事业，而他走向绘画事业的路上，有夏席舟为他呐喊助威。确定了这一点之后的夏席舟无比满足，像是自己高悬着的心脏的某一块，有了落脚的地方。

确认了自己被需要的满足后，夏席舟想知道沉墨还画了些什么，也算是自己对于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做一份迟到的了解。

于是她继续向后翻，纸张随着页脚窝起又展开，又一幅向日葵花海盛开在她的眼前，同样的自己于花海之中朝着画外的人微笑。

夏席舟疑惑了，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翻页了，还是说她是被那阵风吹昏了头脑，以至于她心里想着翻页，眼前便有了自己翻动画册的景象，但实际上，都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她狠狠地闭眼摇头，将自己大脑里的混沌和杂念统统抛去，然后回望一眼坐在画架前思忖的人，确定了自己的清醒和现实的存在，然后小心翼翼地再次伸手，将画册再次向后翻过一页。

依旧如此。

同一幅画连续出现了三次。

夏席舟的手在颤抖，仿佛要决绝的戳破自己的梦境一般，她连续不断地向后翻去，直至翻过整本画册。

不止三次，而是每一次。

整本画册，除了最开始两张夏席舟自己的“杰作”之外，其他的画纸上，全是她。

除了向日葵花海，都是她。

一瞬间，夏席舟觉得自己仿佛跌落于辽无边际的广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