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顾定安双目含怒地深深看了萧懿龄一眼,然后后退一步,单膝跪地道:“臣顾玄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萧懿龄还处在被他带着,整个人飞起来的刺激感中,被他这样一跪,就好像烧热的铁块,冷不丁地被浇了一瓢冷水。
周围那些原本还在或担忧或看热闹的百姓,都听见了顾定安口称“殿下”,虽不知眼前的是哪位贵人,但也都纷纷跪了下去。
热闹的街市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跪地俯首,只余萧懿龄一个人站着。她看到,不远处的街边,一个梳着垂髫的小孩子也跪在地上,他好奇地想要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懵懂澄澈的眼神对上了萧懿龄,下一秒他的头便被旁边的大人按下去。
萧懿龄望着周围一片黑压压的后脑勺,突然感觉到,这一刻的自己,似乎比方才站在风晚阁上的时候更高,离人群更远。
“都起来吧。”她听见自己说道。
随着人群渐渐散去,风晚阁的袁掌柜也重新凑了上来。
“幸好殿下无事,不然小人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袁掌柜后怕道,随后又看向一旁的顾定安,“这位郎君是?”
萧懿龄回头,看了一眼顾定安肩膀处被她抓皱的白色外衫,冷冷道:“这是左金吾卫的顾将军,他平日多在西城走动。”
“原来是顾将军,幸会!小人是风晚阁的掌柜,鄙姓袁,将军若是有空可以来风晚阁喝……诶哟!”
袁掌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韩彬踢了一脚小腿,截住了他接下来的热情邀请。
韩彬冲车夫招招手,示意他将停在风晚阁门口的马车驾过来,请公主上车。一边做这些,一边还在想着,虽然文杏平日总说他是个木头,但他说不定比这个茶楼掌柜还会察言观色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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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咸京的街道上缓缓行驶着,韩彬坐在马车夫旁边,看了一眼车边骑马同行的顾将军。
虽然不知道他晚一步下楼的那点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可他能察觉到,这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韩彬选择和马车夫一起默默坐着,不要出声。
马车驶过一个街角,慢慢远离了东市附近那热闹的人群,顾定安突然伸手,轻敲了两下车窗,里面无人回应。
他上前了两步,道:“韩侍卫。”
韩彬见车里的公主并未出声制止,于是示意车夫停了车。顾定安下马上了车,而韩彬则美滋滋地骑上了那匹他艳羡已久的神骏隐骓。
马车上。
萧懿龄默默靠坐在车壁上,手里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此时低垂着,显得没精打采的。见顾定安进来了也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
顾定安叹了口气,伸手将萧懿龄指尖那张被□□的锦帕抽出来,展开,盖在她手上,随后大手包裹着帕子下的手,将其拉到了自己膝上放着。
过了良久,他说道:“五娘,不要吓我,好不好?”
萧懿龄这才抬眼与他对视上。
那一刻,她不知该怎样形容,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无助、惶恐、祈求,还有深深的自责。
萧懿龄的手被他隔着一层锦帕握在手中,他十指渐渐收紧,将她的死死握住。
有点疼。萧懿龄想。
他好像想用这种方法让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疼,但又不舍得太过用力,便只能这样不松不紧地收着。
萧懿龄这才意识到,方才在楼顶,自己似乎又进入了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一跃解千愁”的想法。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后怕涌上心头。
她再次看向顾定安。看他的样子,的确是被吓得不轻,却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只是自己平复了心情后,到了无人处,才拉着她的手商量,叫她“不要吓我”。
想到这里,萧懿龄慢慢收紧了被他握着的那只手,用力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可是,随即而来的,便是萧懿龄突然又想起,方才在风晚阁前,她恼了他,根本不是因为他以为的,擅自将她从楼顶带下来这种理由,而是因为顾定安将她放下后,当着众人的面,冠冕堂皇的那句“臣顾玄救驾来迟”。
她虽然理解,此时顾定安表面上还背着同王氏的婚约,因此不能在外人面前与她过于亲密,就连方才上车的时候,都是挑了个没人注意的街角。
这些她都能理解,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不舒服。
萧懿龄一低头,又看到二人相握的手,和那两只手中间隔着的锦帕。她伸出另一只手,拉住锦帕一角,直接将那帕子抽了出来。
上好的贡品丝绸制成的帕子,从二人手中滑走,粗糙和柔腻没有任何阻碍地相接,微凉如玉的质感传来,顾定安只觉得心头一颤,一股热流冲上心头,又像烟花一般炸开来,四散到身体各处,直到每一个指尖每一根发丝都是酥酥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