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
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这么些年你带着我,其实很不容易。”
看多了旁人丧夫式的家庭生活,我们家的情况正好相反。
乔总师一心为祖国发光发热,一年有大半年都驻扎外地。即便回家,工作也没断过。
爷爷奶奶离得远,打我记事起,就是爸爸在带我。
小时候去幼儿园他给我编辫子,上学时又给我做早饭,送午餐。
连第一次月经初潮,都是他教我怎么用卫生巾。
这么多年,夏教授给我当爹又当妈。
我不能吃饱饭就摔了饭碗。
不能一边享受父母带来的便利和资源,一边抗拒他们的期许……
我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之前打算一起首付,办婚礼的钱,周颂都还给我了。”
“学校边上的小房子我租出去了,以后租金都直接打你卡上。”
夏教授怔怔看着我:“你这——”
“我没有要和你们划清界限的意思啊。”我笑着说,“你不是总念叨我马上要三十,该懂事,该长大了么。”
“我确实该独立了。”
“所以你不可以再帮我了,爸爸。”
我该走自己的路了。
或许会有很多弯路,会经过许多踌躇的路口,会在夜路碰上暴雨或大雾。
我可能会走得慢一些。
但我不想再沿着别人的路走了。
夏教授重叹出一口气。
“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太乐观了点?不上班,不要租金,不要我管你,你怎么生活啊?你连饭都吃——”
“行了。随她吧。”
我循声回头,看见妈妈从楼上下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俩管不了她一辈子。她的日子让她自己过。”
她把汤碗放到桌上,看着夏教授笑。
“我已经和上头说了,回去忙完这一阵,明年我就退。老夏,咱俩也该好好过咱们的日子了。”
夏教授看着老婆,镜片后的目光闪动不停。
最后瞥了我一眼,他又叹出口气,不说话了。
妈妈转向我。
“当年我进研究所的时候,除了你爸,家里人都不同意,说这行太累,做研究太苦,还经常不着家。”
“说我一个女人,以后总要结婚生孩子的,得顾家,就得选条轻松点的路。”
“后来我才明白,不论选哪一条路,都是不容易的。”
“妈这辈子走的这条路,确实不轻松。对你,对你爸爸,对这个家也亏欠很多……”
她顿住,抬眼的目光很坚定。
“但我不后悔。”
“所以乔乔,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她抬手摸了摸我脸颊,笑了。
“想好了,就朝前走吧。”
“……”
我抿住唇,慢慢垂低头。
泪如雨下。
伸手抱住妈妈,我慢慢闭上了眼。
“谢谢你们。”
“爸爸妈妈。”
**
我彻底闲了下来。
人生突然空出大片无所事事的时间,其实并不是一段多愉快的经历。
墨守成规的社会时钟之下,落后或者逆行的人,总是难逃焦虑与挫败感的。
尤其在年龄逼近三十的关口上。
但这也全非坏事。
现在,我终于有时间,有心力来自己好好相处。
开始调整黑白颠倒的作息,能够早起和爹妈吃顿早饭,帮夏教授洗洗碗,再陪乔总师浇浇花。
开始尝试运动,好好锻炼身体,去游泳,去骑车,去散很远的步。
开始看到许多以前没见过,或者说习以为常到被忽略的风景:傍晚的夕阳,花坛里的红叶,隔壁喜欢和主人捉迷藏的小狗,以及夏教授鬓角冒出的白头发……
一年的最后一个月,陈嘉奕破天荒修了半周的年假,开车来平城找我。
我俩一起回了趟十年前的母校,混在一群穿校服的中学生里,和他们一起喝校门口的奶茶,买晚自习后的烤串。
“你之后有啥打算啊?”陈嘉奕边撸羊肉串边问我。
我吞下一口奶茶,在冷风中呼出白气。
“还没想好。”
“那就别着急找工作。”
我点头:“我算发现了,我是真不适合当老师。”
“但你要问我我适合做什么,我好像,也不清楚……”
“你喜欢什么啊?”陈嘉奕问我,“你觉得,你最擅长做什么?”
我皱起眉,目光慢慢聚焦前面穿校服的高中生。
“读书,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