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挂空斋作琴伴
宫宴之后第二天,秦国使臣便启程回了秦国,剩下秦异一个。
秦异独自在驿馆住了两天,鸿胪寺才派了一个小吏过来接他,搬到早就准备好的府邸。
府邸位于城东第三街,离宫城不算远,但位置有些靠里,往来人烟不多,是个偏僻之所,唯胜一个清净。
是个很适合质子居住的地方。
将将下车,鸿胪寺小吏走近,对秦异说:“秦公子请安心在此住下,若有短缺,可随时报鸿胪寺。”他只负责送秦异至此,例行公事交代完几句便离开了。
秦异点头致谢,目送小吏离去后,转身进了府邸。
走了两步,只看到五六个仆人。跟在秦异身边的终南抱怨了一句:“赵人也是说得好听。”秦使一走,态度大变。此处简陋,还不如驿馆东西齐全。若诚心招待,何至于如此准备,还说什么短缺就去问。只怕公子未来在赵国的日子,比在秦国还要艰难。
“终南,”秦异叫住他,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去叫人把外面的行李收拾好。”
听得公子语气冷淡,终南知道自己言语出格,欠身告退。
他们远道而来,为免招摇,带的东西并不多。不过一个多时辰,终南已经将里里外外收拾好。回去禀报时,秦异正在看书,又像往常一样吩咐他养一缸水。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终南每日要做的事还是那么几件,和在秦国时没什么两样。
终南开始习惯,有时甚至觉得在赵国要更轻松平淡一些,毕竟在秦国时他们住在宫里,一大堆规矩。
公子看起来也十分闲适,每日看书写字,兴致来了,还会弹弹琴。
那天,秦异弹完一曲《梅花吟》,拭干净琴上的灰尘,转身开始练字,九公子赵翊突然请见。
终南去开门,见到门外马车光华、扈从众多,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觉得来者不善,连忙禀告秦异:“公子,九公子翊来了。”
秦异正在临一首摩诘诗,目不转睛地问:“赵翊坐的马车,可是两马并行,红车金盖,绘有金凤?”
这种制式,是宫中女眷的车舆。终南想了想,点头道是。
缓转右腕,缩笔藏锋,一个“中”字写就。
秦异看了看纸上诗,差强人意,缓慢搁笔,“请赵翊到厅堂。”说罢,转身出了书房。
秦异才到大厅,赵翊已经跨步进来。
赵翊看见座上竟没有软垫,茶也没有一杯,嫌弃地问:“连茶也不上吗?”
秦异振袖坐好,拿起案边的砂壶,倒出两杯清水,微笑招待,“九公子见谅,府上没有好茶,水倒是不错,九公子可以尝尝。”
白水待客,赵翊觉得秦异是在故意轻慢他,心中窝火。
他一个质子,有什么资格傲慢。
赵翊正要发作,想起等在车内的阿姊,收敛了脾气,“我不与你计较。”
瞧赵翊的架势,是不准备坐下来喝杯水了。秦异正襟危坐问:“九公子来找异,有什么事吗?”
“若不是阿姊,我才不会来。”赵翊不耐烦说了一句,便叫仆人呈上了一柄宝剑。
剑在鞘中,不可见其具象,然剑柄与剑鞘所用乌木,油亮漆黑,是经年上品。剑首与尾端具有纯铜镂空龙纹装饰,浑然一体。
“清霜剑,乃吴王六剑之一,我姐姐一向视若珍宝,我几次求都不得,今日竟然要给你!”赵翊咬牙切齿地说。
这样一柄宝剑,竟然要给他这样一个文弱的人,说不定他连剑都拔不出来,简直暴殄天物。
赵翊越想越不甘心,嫌弃地摆摆手,让仆人把剑放到秦异案前,说:“清霜剑,你收下,歉就当我道过了,你要是敢在我阿姊面前提一个字,看我怎么找你算账。”说完,一刻也不想多待就走了。
秦异起身欲送,奈何赵翊动作太快,秦异送了几步就折回来了。
他伸手拿起清霜剑,拔剑而出。
“清霜”两个金篆错在剑上,百炼钢锻打的剑身寒光四溢,剑刃锋利,青莹若霜雪。
他也不禁叹一句:“好剑。”只是可惜,他不会使。
他将剑收回鞘中,扔给终南,擦了擦手,微笑着念了一句:“端阳公主……”
捧剑站在一边的终南不知如何处置,又听到秦异一句碎念,不解其意,试探问:“这剑……”
“挂起来,辟邪。”说完,秦异扔下帕子,回书房继续看书。
那头,赵翊刚上马车,端阳给他拍了拍上衣,便问他好好道歉没有。
赵翊抱住端阳的手臂,笑说:“我哪次答应阿姊的事没有做到?”
端阳摸着赵翊的头,又将那些话说了一遍:“你要记住,他和你一样是公侯之子,虽然现在为质赵国,他日终究是要回秦国的。当年的燕王储也曾经委质于秦。秦异就算当不了秦王,他日或许能在秦国公族中有一席之地,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