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意！谢王爷！”

谢红初吹了吹茶，轻抿了一口，“别磕了，待会儿把雪都磕脏了。”

“至于这第二件，”谢红初掌背朝下，食指和中指微蜷，叩了叩桌子，“你按着遗诏上列的辅政大臣，挨个去他们府上密宣入宫，天亮前绑也得全部绑来。”

茶盏见了底，他掸了掸蟒袍上的碎雪，慢悠悠地往马车走去。

红鬃马兴奋得嘶鸣了一声，谢红初抚了两下，回身对裕安继续道，“本王乏了，不想听那些老头聒噪，余下的事情……等他们进了宫，自己看着办吧”。

*

长春殿内的金丝炭烧得噼啪作响，一双素手执着玉勺，搅动着白瓷碗里漆黑的汤汁。

“小主，再不喝就凉了。”侍女在一旁瞧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魏音把瓷碗放在案几上，案几旁边摆着白玉棋盘，她垂眸看向竹枝儿道：“竹枝儿，这次能不能不喝了？”

她生得柔艳，抬眸之间流光盈盈，魏音眼睫轻颤，眨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向竹枝儿，“你瞧我不好好的吗？”

自从竹枝儿便被分到魏音的长春殿伺候，如今已有一年有余，不知不觉她早就摸清了魏音的喜好——大邺的云嫔娘娘是一点苦也不愿意碰的。

竹枝儿被魏音盯了半晌，一边收起药盅，一边无奈道：“小主惯会撒娇，真拿小主没办法。”

魏音笑了笑，眉目间风情万种，竹枝儿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羔羊毛的披风替她披上，“那也不能着了凉。”

她伸手在盘子里捻了一颗蜜枣递给竹枝儿，“吃不吃？”

竹枝儿看向眼前如仙如月的魏音，忽地心头有些酸涩，她在整个宫城里也见过不少美人，可没有一个能抵得过魏音那张脸。

可就是这样一个美人，居然被当今圣上弃之不顾。

魏音看见竹枝儿的脸色有些不对，问：“怎么了？”

深宫之中，没有恩宠便贱如草芥，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魏音自然明白。

竹枝儿低下头，轻轻地摇了摇。

魏音见状，想起了以前竹枝儿为她不得宠报不平的事儿，当即清楚了她的心思，温声道：“我自是知晓你向着我，咱们殿里是冷清了些，可伴君如伴虎，恩宠未必是好事。”

“不过……还好长春殿有些银子，”魏音笑笑，“平日里多去打点打点。”

若是旁的娘娘在滔天富贵的皇城里，说了这句“有些银子”，怕是口出狂言，可魏音这句“有些银子”，却是实打实的谦虚话。

大邺谁不知道钱塘魏家富甲天下，魏音入宫时，光是陪嫁，就装了十里地的黄金。

竹枝儿心怀感激地看向魏音，魏音抚着身下柔亮的毛毯，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对了，今日回来的这样晚，莫不是有谁难为你了？”

“没有没有，”竹枝儿连连摆手，“太医院听说娘娘久久未愈，眼瞧着风雪日重一日，怕拖下去耽误了精神，特意给了几味补气血的药材，说拿来煲汤是极好的，小桂子抓药不熟练，便耽误了许久。”

话音刚落地，送膳的宫女端着一件蓝地黄龙瓷碗推门进来，魏音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碗中熬的油亮透白的鸡汤，“倒也用不着如此麻烦的。”

她抿了一口鸡汤，紧接着柳眉微蹙，“加什么了，怎么一股子苦味儿？”

竹枝儿小声回道，“太医院给了些百年的野山参，小桂子说，这些参是前些日子刚挖的，才捆上红绳便马不停蹄从东北送进宫了……他还说这批参年份高，味道是偏苦，但我就放了一点点！”

竹枝儿掐着小拇指肚比划了一下。

魏音问：“野山参不都是七八月份才挖的吗？这寒冬腊月里难得碰上这种新鲜的，太医院这次怎的这样大方了？”

“因着四王爷进宫了呗，得备着这些金贵的药材，不过这回从东北运了好些，野山参放来放去失了药效，还不如拿来孝敬娘娘了些。”

魏音执汤勺的手一顿，“四王爷进宫了？”

竹枝儿点了点头，将未央宫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魏音听，烛火摇曳，看不清魏音的神色。

竹枝儿一边收拾着床榻，一边念叨着，“小主入宫年头短，怕是不知道四爷是多么金贵的主，他可是皇上最疼爱的弟弟，宫里谁敢不小心伺候着。”

“说的也是，”魏音抬眸看向竹枝儿，笑了笑，“收拾好就去歇着吧。”

魏音不习惯宫人在寝殿一旁伺候着，竹枝儿应声告退，不一会儿，长春殿的一排耳房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主殿灯火通明。

魏音倚在榻子上叹了口气，低头从棋盅里随意拿了一枚白子，盯着棋盘上的残局出神。

直到外头薄暮将亮，透过窗户望了一眼院子。

这场景朝多年未有的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