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 有如困兽
苏其央还是看着手中的茶杯,久久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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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自古以来的法则。
城中百姓并不知北狄的三日之期限,仍被蒙在鼓里。
他们虽疑惑为何北狄到了城下仍不动手,但都天真无邪地以为这个仗打不起来了,很快便恢复如初,该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
黄昏的街道上不再人头攒动,市集上的摊贩都回家去了,只零星见得几人。
苏其央偷偷出府四处闲逛,心中烦闷,瞧着什么都不顺眼,有种毁了世间万物的冲动。
移步易景,她竟又在道路的尽头看到那位举着蒲扇、坐在小小四脚木凳上的老婆婆。
莫名其妙地,苏其央见了她后,心中逐渐静了下来。于是她上前后默默蹲下,安静地待在她身旁。
本来就是冬天,太阳也快下山,余晖带着寒意。
苏其央记得这位老婆婆神志不清,可是不知为何,她还是开口问:“城外又要打仗了,老婆婆你知不知道?”
兴许正是因为知道老婆婆听不懂,苏其央才会问。她问的不是别人,其实是她自己。
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又问了好多话出来。
“我性子愚劣,做事也是拙笨不堪,总是还未考虑周到就草草做下决定。脑子一热,我就想要领兵杀敌。可是白灼突然跟我说北狄人也是人,那我还该不该杀人?”
“贾如谷说要用少数人的命换多数人的命,我气他无情。可我用中原人的命换北狄人的命,便不是无情了么?”
“我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也看了那么多的兵书。为何现如今二八年华的我仿佛还是个小孩,什么也不懂?”
“爹爹他当年征战,荡风云、平天下之时是怎么想的呢?他杀人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爹爹说过平定中原后,他的军中死伤之人已过百万。可他没说过他杀了多少人。”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长大了,没想到是我自以为是、自视甚高,我分明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我哪里有领兵作战的资格?”
“我分不清家国仇恨,分不清什么人该死、什么人不该死。我想痛快地击退敌军,可又觉得杀人是不对的。”
“北狄人杀过中原人,可是当初杀人的那些北狄人和今日城外的这批北狄人是一样的么?”
“我...我心中烦闷极了,也不知道该和谁说这些话。若是叫旁人听了这些,必定要骂我失心疯,指着我破口大骂我一个中原人同情北狄人,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我也不知为何,满脑子都是这些有的没的。为何这世上看似简单的道理,偏偏不简单。明夜便是定下夜袭的日子,我却还没想通。”
“我...我真是没用,老婆婆,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生下来害死了娘,苟活于世却又护不了我爹......每日勤练习武读书,如今却什么也办不成......我到底为什么要活着?”
头上突然多了一只手,苏其央下意识抬头看去,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视线早已模糊起来。
“莫哭...莫哭...”老婆婆目光呆滞地安慰道。
无人安慰还好,一得了老婆婆的安慰,苏其央也顾不得别的,直接埋在老婆婆的腿上痛哭起来,用哽咽的哭腔说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话。
“老婆婆......我......我不知道做什么是对,做什么是错。我好想问我爹爹,可是他已经死了,回答不了我。”
“我好生气,我想问他为何不负责地抛下我,为何不能等我长大了再离去?”
“我以为我十六岁了,终于可以放手做自己想做的,可以逍遥人间,活得自由自在的。可是为何此时此刻我却觉得自己仍旧身处牢笼之中。”
“原来下了姑射山,出了相国府,我还是不能自由。原来人是会被自己锁在心里的,天底下真的有人能够自由么?”
“我以为做人只要无愧于心就好,原来真的要做到这个无愧时,竟然这样难。”
“老婆婆......我现在好难受啊,我从前有一个朋友,从前我常常笑他为人软弱,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软弱至极呢?”
“我觉得贾如谷所言是大错特错,可我又找不到什么方法才是对的。”
“我......我真的好无能啊......是因为想要守护的东西太多么,若我舍弃上一些,是不是就不会难受得哭出来了?”
白日里,苏其央一直苦撑着,到了天色渐晚的时候,她反而敢放声大哭。
以前她觉得眼泪是件很没用的东西,也很少哭。没想到才到上党短短数日,就哭上了两回,还都是在这位老妪面前。
身后传来一道诧异的女声:“姑娘?你怎么又哭了?”
差不多已将心中苦楚发泄完毕,苏其央闻言后悻悻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回看身后,还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