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毒（三）

正当江宁要继续勉力防守之际，一缕幽然笛音低回而至，随风入耳。所有僵尸停止了行动，像听到召唤一般，纷纷离开了街道。

沈清禾在刚才的惊吓中又晕了过去。大门敞开，段家人见尸群散去，拍拍胸脯皆心有余悸。

段元朗亦长舒了口气。

玉竹见江宁的衣袖被划破，顿时惊道：“呀！江公子，你受伤了！”

只是一道极浅的血痕。江宁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抬头四顾，反问起怎么不见姜瑞年。

玉竹道：“沈姑娘方才又晕倒了，所以小姐将她带回房去照看。”

江宁点了点头，视线扫过众人：“这些中了尸毒的人不知何时还会来犯，需要时刻提防。”至于刚才的那阵笛音，听来诡异，而僵尸群就像被控制了行动。这其中的缘由势必还要查清。

回房路上，家丁们都在忙活搬运木料以修补破损的府门。江宁提剑在手，没走两步，忽然一阵心跳得厉害，眼前虚影重重，以致目眩神迷。

他脚步一顿，不由皱眉按上胸口……

南院的厢房里，成琴正在榻前照看沈清禾。

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只因受惊过度，加上忧思过重，所以身体虚弱，多休息几日就会好转。

玉竹站在一旁，提及方才的危急情形：“幸好江公子剑法高超，那群僵尸又恰巧被笛声吸引，只是不知这尸毒究竟从何而来。不过一夜之间，何以让城中这么多百姓沦为行尸走肉？”

“方才江公子以寡敌众，还不慎被抓伤了。”

听及此处，一直沉默的成琴突然插进话来：“他受伤了？”

“是，伤在手臂处，抓破了一道口子。”玉竹答应道，“虽说是皮外伤，可到底还是注意些好，谷主要不要去看看？”

成琴不语，只径自回身用手帕帮沈清禾擦去虚汗，一起一落，她执帕的手停在半空。玉竹只听得静默间，她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去把我的药囊拿来吧。”

“是。”

另一边，江宁刚独自一人回到房内。

喘息声重，他坚持不住，额头浸满冷汗，在后背抵上房门的刹那，以剑作杖，竟是倏然跪倒在地。

剧痛袭来，他颤抖着抬起受伤的手臂，只见伤口周围的皮肤隐隐显出青黑色的血脉。全身热血涌动，燥热难当。

江宁屏息静气，想要强自稳住心神，奈何此刻头痛欲裂，仿佛有一股难以抑制的磅礴力量，在他的体内流窜叫嚣，与他的意志相抗。

斩妖剑铛一声倒地，江宁抱住头，痛苦蜷缩起身。

天旋地转——

挣扎间，眉宇黑气若隐若现。他猛一仰头，伴随喉间压抑的嘶喊，眼中红光一闪，竟似要变作僵尸一般！

意志恍若暗夜前的一线光明，被逐渐蚕食。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江宁咬紧牙关，不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拿着玉竹备好的药囊，成琴刚走进院中，就听屋内蓦地传出杯盏碎裂的脆响。她脚步一顿，抬手敲了敲房门，不得回应，干脆径直推门而入。

“——别，别过来！”

房间内，一把横倒的鼓凳后，江宁正矮身跪伏在榻前，背对着她肩背轻颤，喘息沉重。

“听玉竹说你受了伤。”

成琴不顾他毫无威慑力的警告，反而更迈步走近，反手合上了房门。

视线扫过地上的斩妖剑，又落回他身上——

江宁双手紧扣住榻沿，眼看自己长出的黑尖指甲在上面划出道道深痕，整个人开始不住抽搐。

全身上下，血液在奔腾涌动；而他眉宇间的黑气逐渐凝聚，愈发分明。

“快走……”

他目露挣扎，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迸出最后两个字。

意识如沉浮在水面的一叶扁舟。朦胧间，一个大浪扑来，他清晰嗅到了跳动脉搏下，汩汩流动着的鲜血腥甜诱人的香气——此时此地，在另一个人温热的身体里。

那样鲜活，充满生命的诱惑。如娇艳的曼陀罗盛放，足以滋润他干渴的双唇。

原来那些僵尸寻求的，是人的鲜血。

舌尖舔过尖牙，那无声背后，是成琴凝视的目光。

却见江宁猛然一个回身，如兔起鹘落，出手朝她扑来。

“我说了，让你走！”

挡在成琴面前的承盘被一掌击穿，碎片顿如飞尘四散。

抬眼瞥过江宁因毒法而愈显狰狞的面容，她一个利落转身到他背后，乘隙踢起地上躺倒的鼓凳。

江宁指屈为爪，只听那木凳应声碎裂。他随即飞身而来，招式带风。

成琴不慌不忙，翻过手腕，骈起两指抢先对上他眉间——有点点星芒似流光环绕，阵法如风，江宁进退不得，受尸毒侵蚀而乌青的面容在忽闪忽灭的白光中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