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了那个少年。

那时总有风，清瘦的他身着宽大的红袍，穿梭在宫庭间，身上带着一股中草药味，散在风中，苦里带着点梅香。

暮余音就趴在窗台上，看他一趟趟走着，心想，长得真俊秀啊，宫中，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了。

他身姿挺拔，宽袍广袖更衬得他仿若一枝红梅。最好看的——是那双眼，像凤凰的尾羽，眼尾梢挑着一点，妖治惊艳。

他很爱笑，笑起来很张扬。

他身子不是很好吧，常常回头咳两声，水葱般的指上就染了血。

暮余音不是这世间人，跟着师尊周致灵，学着仙术。他们来皇宫，好似是圣上有什么大事，暮余音不懂。

此地很偏，暮余音是贵客，原不用住这里的，可周致灵偏喜静，才有了这一次次的相逢。

有天，那红衣之人踉踉跄跄地从远处走来，撕破的衣角还淌着血。

打架了吗？暮余音想。少年忽然抬起头，将凌乱的散发拔到脑后，对暮余音遥遥一笑。

漫天温柔，都在这一笑里了。

他向着这边摆了摆手。

暮余音点了点头，充当回应。

再没有更多。

后山下了雪。

晚间，暮余音打开门，门口躺着一枝梅，在漫天碎雪里，有幽幽的香。

暮余音拾起来，梅枝上别着一张宣纸。

“后山的梅花开了，送你。”字迹清逸漂亮。

是他吗？暮余音看着远山，默默欣喜。

那枝梅，就插在精致的瓶里，养了起来。

周致灵看了就笑：“我的徒儿，心野了啊。”

暮余音没说什么，脸上染了霞光。

暮余音白天闲来无事，曾想过去找他的。可才进了那小门，就被几个宫女拉了出来，她们七嘴八舌地嚷着。暮余音才知道，原来他啊，是四皇子朝空弦。

一个叫小满的宫女红着脸对她说，他是有名无实的皇子。他母亲连妃子都不是，据说是给圣上下药，才有了他。还不知因何得罪了太子，这几天被打得厉害，最好避着点。

野种，贱人。

暮余音笑起来，心里却气得不得了。她告诉周致灵，周致灵却只是扬着细长的眉，对她说：“别人的事，咱管不得。”

是啊，都是天命。

突然有一天，少年不知怎地换了一袭白衣，天地间尽是苍茫，有颜无色。

木门上扎了大朵的白花，隔天，就有几个宫人来，抬了大红的棺木上山。

随后好几天不见了他。

一个晚上起了大风，接着，冰雹砸下来，打得溪里的鱼四处逃窜，才融了的河转眼又要冻上。

暮余音忽而很担心，挑了盏浅青色琉璃灯，撑伞入山中。

好冷啊，暮余音搓手，树上都开了晶莹的霜花。

但那些一片一片的梅，反而跳脱着，像冻洁的火，燃烧的冰。

找到了。

暮余音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朝空弦。

少年单薄的白衣在风中作响，他低头，跪在雪里。前面，是他母亲的灵牌与棺木。

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唯有挺拔的身姿映在梅间，在萧萧天地中，有一丝孤寂凄美。

碎雪打着旋冲向天际，漫天逍遥。少年的肩忽而剧烈地颤抖起来，身姿弯下去，血从指缝间落下，激起一阵烟。苍白的手攒紧了，被冻得有些发青。

暮余音不知怎地，向前，为他撑起了伞。

挡住一季落霜天。

“回去吧。”暮余音轻轻开口，“山下暖暖的，对你身子好。”

朝空弦微微喘息，摇了摇头，“我……我陪陪她。”他说。

她，自然是指灵牌上那依旧浅笑嫣兮的女子了。

她不可能再回来，也不会知道了。暮余音想说，但终究没出口。天色很浅，山下灯火通明，她却挑着一盏孤灯，在落雪天，陪他站了整整一夜。

清晨时分 ，暮余音留下伞，悄悄下山。

本以为可以很快再见，未想，这一夜吹的冷风，让暮余音染了风寒。

几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眼中清晰的只有那枝开得正盛的红梅。

周致灵一边管着圣上的差事，一边忙着照顾她，累得焦头烂额。

“不知被哪个妖精迷的，病成这样。”周致灵长吁短叹。

“他不是妖精。”暮余音虚虚地说，脸上有些发烫。

周致灵一愣，接着，哈哈笑起来：“你啊，就经不起逗。”

暮余音不语，把头偏向一边。

几天后，朝空弦回来了。

像往常一样每天一趟趟地走着，不同的是，他手里总会攒着几柱香。是去祭拜他的母亲了吧。暮余音望着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