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先前调走的上田在对接工作的时候说过北信介是个挺好相处的人,中居幸子吃了第一个闭门羹以后开始怀疑上田前辈说的话的真实性,回到东京后匆忙又参加了晚上的部门会议,一直进行到九点多,揉了揉空荡荡的胃,她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摸出两块巧克力饼干,一边吃一边思索,明明他看起来很满意那份企划书,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呢。
本还想借着校友的名义和那位套个近乎,最后连对方是什么专业的都没问出口,那个人的态度柔中带刚的,现在看来是越发棘手了。
别说稻田种植了,中居大学时期和前辈一起研究的课题在学校的试验田里都被当做学科示范项目了,那年毕业导师知道了她没有继续读书,还给她发了好几次邮件说太可惜了,所以她对自己的专业知识绝对是有信心的。
当然了,至于她当时为什么不选择读书,而是非要去应征一份和农学专业七拐八拐也只能扯上一丁点关系的工作,她其实不太想回忆这个理由,不过说出来也没什么丢人的。
因为那时候她在准备结婚。
为了和男朋友在东京有一个自己的家,她选择了提早就业。
只是没想到才不过短短一年多,他们两个人恰恰是因为工作走到了婚姻的尽头。
中居记得很清楚,前夫接到去米兰总公司的调令时很是欣喜,他甚至买了一大束玫瑰又亲手做了一整桌的料理,那盘海鲜烩饭的味道她到现在偶尔还会怀念一下。
昏黄暧昧的灯光下,是精心挑选过的红酒,是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束,是抚摸与亲吻。
直到他说:“你跟我走吧。”
玻璃高脚杯落在地上,中居都来不及操心米白色的地毯会被红酒浸染成什么样子,她微微皱眉看向男人,好像仅仅是一瞬间那个认识了四年的人就变得陌生了似的。
他继续说:“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她笑出了声:“因为要跟我在一起,所以就要我放弃我的生活跟你走?”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一样,他们都默认只要对女人足够好,好到可以让他们自我感动的程度,女人就会按照他们的计划和预期去生活,变成他们期待里的样子。
最后是前夫抛下一句“你给人压力太大了你知道吗”,就这么离开了日本。
“白石前辈,我是不是太倔了?”那时她曾经这么问过朋友。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只是不够爱。”白石顺手帮她添了酒。
“真要是这样也也太对不起我自己了。”她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办公室外熄了灯,打断了中居的回忆,她擦了擦嘴角的饼干屑,关上电脑起身,把挂在门后的外套甩了两下穿上身,一阵木香调的香味扑鼻而来,本来要伸手去开门的人愣在了原地。
中居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我竟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她也终于意识到了北为什么会反问那句话了,大米这么容易吸味道,自己还喷了香水想要进库房,对方会怀疑她的诚意可太正常了。
不过这大概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北信介确实是对大米很认真的人,中居拿出手机开始编辑邮件,心想着既然如此那就更要让他签下专属供应商的合同了。
北收到中居的致歉邮件时是第二天早上,他刚从田里忙完一阵回到家里,邻居分享了一些很不错的番茄,便洗了一个吃了起来。
点开消息看邮件的内容,原来她注意到这件事了,北意外地有点儿欣慰,从前听过的旁人对这个后辈的评价看来并非是恭维。
其实他并没有和中居有过直接交流,毕竟农学部的学生不算少,而他们不仅不是同专业的,还差了两届。别看北现在天天都在田地里奔波,大学时却是专攻农业经济方向的,和埋在试验田里靠天吃饭的完全不一样。
那是中居入学第二年的夏天,北刚好留校在准备毕业论文,意外碰上了前所未有的恶劣台风天气,一夜过去试验田一片狼藉,同寝室的男生差一点就跪在地上大哭出声了,那可是他研究了一整年的课题,雨小了一些之后大家都在抢救试验田的植物,好几个人去的时候发现这位大二的后辈已经在帮忙了,她甚至还救回了教授的试验苗。
去图书馆时路过了那里,北远远看着在田里站着的女生虽然穿着雨衣但是已经浑身湿透了,马尾辫散开了一半,雨水就打在脸颊上,她不停地眨着眼睛,但嘴角微微上翘,看不出慌乱,甚至还能察觉到她的笑意。
女生和昨天见到的那位干练的女性简直判若两人,不过眼睛里的神采还是没有变,在谈到稻苗的时候,她的眼神和当年一样。
如果不是嗅到了香水味,北在看到那份稻苗种植改良的研究报告的时候就已经准备答应了,虽然签个合约并不是什么麻烦事,但既然是酒店方的疏忽,就算是北确实感受到了中居的诚意,他也要继续确认酒店的意思。
这就是说——他可以多考虑考虑,一切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