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沈望春觉得陆鞅近来实在多话,早知道他如此八卦,当初就该把他也打发出去的。
后悔,实在后悔。
陆鞅却觉得他们君上不太对劲得太过明显,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就该想君上心中所想,忧君上心中所忧。
他并不知道自己不仅没能为君上分忧,君上还想把他轰出幽冥宫。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沈望春沉默了一会儿,问他:“那人呢?”
陆鞅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沈望春问的是被他敲晕在沙漠里的青年,答道:“已经送到酒方郡了,君上要去看看吗?”
“本座看他做什么?”沈望春轻嘲道,说完低下头,继续发呆。
那君上让自己把人送过去又是做什么?
落叶翩跹,在沈望春的面前转着圈儿,月光映着远处的几处残雪,明晃晃的,像是上古的神明落在魔界的眼泪。
陆鞅等了很久没有等到沈望春的指示,主动叫了一声:“君上?”
沈望春抬头看他,面色透出几分困惑,问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鞅腹中打好的草稿因沈望春这一句话尽数泡了汤,他一边在心里默默叹气,一边行礼道,“那属下告退。”
沈望春哦了一声,再没有说其他的话。
陆鞅下了石阶,将要离去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朦胧的月光下,沈望春仍坐在那冰冷的石阶上,垂着头,耸着肩,好似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大狗,有些可怜。
月上中天,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沈望春回到自己的寝宫当中,他站在萧雪雎的床边,床上的萧雪雎还在昏睡,她的眉头紧锁,那些疼痛没有远离她。
裴素问骗了他。
这个庸医!
沈望春转过身,背对着床上的萧雪雎,缓缓坐下。
“萧雪雎……”他唤出她的名字,却在说出口的一瞬间忘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剩下浅浅的叹息。
紫金的香炉飘出袅袅白烟,那只藏在记忆深处的匣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打开。
当年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在白凤山的试剑台下对萧雪雎一见钟情,然后就昏了头,当着人家未婚夫的面倾情告白。但其实他与她的这段孽缘要追述到更远的从前,只是连萧雪雎也不知晓。
沈望春的父亲沈照是岳阳城沈家的家主,他是沈照的独子,是他们夫妻期盼许久才盼来的孩子,所以打小被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沈望春在修炼一途的天赋并不高,只是那时候他所见过的天地只有岳阳城及附近的几座小镇,见到的修士也只有父母和几位叔伯,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是话本里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主角。
十二岁那年,他的父母去世,沈家虽然由他的五叔沈廷接管,但沈望春仍是做着他的少主。沈廷待他也不错,对他有求必应,怕他孤单,还特意安排了一群同龄人做他的玩伴。
玩伴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捧得沈望春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他和这些玩伴们在岳阳城整日吃喝玩乐,春风秋月,花谢花开,一年一年。
沈望春十七岁那年的夏天,他心血来潮,带着他那一帮玩伴登上了一艘大船出海,去寻找传说中的鲛人。
那是一艘有三层船舱的豪华楼船,船身上涂满精致明艳的彩绘,有着最坚固的龙骨和宽阔的走廊,可以容纳上千人,傍晚的时候,常有孩子在甲板上玩闹。
沈望春住在最上层,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他有些晕船,吃了药还是觉得不大舒服,所以大多时间都在床上躺着。
玩伴们大都是带着女郎一起上的船,船上的隔音不是很好,他们在隔壁的房间里颠鸾倒凤,淫靡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沈望春的耳中,他听得直犯恶心。
他离开房间,去了下面的甲板,趴着栏杆面带忧郁地眺望远方,晚霞将天际染成一片瑰丽的红,深红浅红朱红绯红,这些红色和着金光被揉在一起,汇成一条汹涌的河流,海风撩起他乌黑的发丝,海鸟在他的头顶盘旋,此情此景,沈望春真的很想赋诗一首。
奈何沈望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看了没两眼,诗还没作出来,人就不行了,弯腰干呕起来。
“哥哥,你不舒服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沈望春的背后响起。
他回过头,眼前是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用红绳扎着两个小辫子,只有他大腿高,怀里抱着个布娃娃,沈望春敷衍说:“有一点。”
“给你糖吃,吃了糖就好了。”小姑娘将握成拳头的那只小手缓缓打开,她的掌心是一颗白色的方糖。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着漫天的霞光,沈望春想到小时候他藏在木盒里的那些琉璃珠子。
这种廉价的糖平日里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此时却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过了那颗糖。
小姑娘对他笑了一笑,转身想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