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声音。

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一种错觉，她就是被抛弃在棚户区的孤女，她并不是穿越过来的人，没人能够证明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被遗弃在这里，前路渺茫。

顾旻感觉到她的失落，不由地往李清瑶的方向又挪了挪，柔声道：“曾经有一户人家，家境很好，孩子也都争气，夫妻两个对他们的现状很满意，对小儿子的管教就松了一些。那个小儿子在千娇万宠中长大，不学文，不习武，立志要做一个这世间最逍遥的剑客，不问家事，不受俗世烦扰。很幸运，他的家世让他做到了。”

“他上头有父母庇佑，家中继承有长兄，世俗交际有次兄，就连他的姐妹都是个顶个的出色，单独拎出来一个都能够顶起一片天，小儿子觉得怎么着都轮不到他承担家族责任。直到有一日，大厦倾覆，一切都变了，他曾经以为可以比天还高大的父母是那样渺小，以为可以长长久久的兄弟姐妹命如浮游，到那个时候他才惊醒。”

“可是已经太晚了，什么都无法弥补。”顾旻琥珀色的眸子中涌动着忧伤的情绪，“李姑娘，你立于危墙之下却懂自知，有远虑，已经比这世间大多数人好太多了。”

“业州不止一个青岩帮，燕国也不止一个业州，何必拘泥于一隅？”顾旻轻声道：“若心有丘壑，纵使身在方寸之地也能神游天地，若心如枯井，即便立于山川之巅，也只是坐井观天。姑娘聪慧，一定能听懂我什么意思。”

李清瑶细细地打量着顾旻的神情，借着灯光将他脸上情绪的波动看了个透彻。

顾旻的话就像是敲开了她心中黑屋的一道口子，投射进一道亮光，让她发现所处之地如此渺小。

是她一直跟着系统的指引走，想得还不够，青岩帮不过就是业州的一个帮派，就算她千难万险登上这个漕帮最高的位置又怎么样？不过是一帮之主而已。

青岩帮不是不可舍弃的地方，她要走的每一步路应该是要为自身的发展，而不是对青岩帮的裨益。

“有时，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居然是从那个棚户区出来的人。”李清瑶看着顾旻的眼神重新归于澄净，慢慢舀起碗中的银耳莲子羹喝起来。

“我本来就不是啊。”顾旻轻笑道：“我本放逐客，暂栖蔽此身。”

“是我忘了，你本来就是从京城中来的，见识学问自是不凡。”李清瑶擦干净手，将空碗放起来。

“你不也是一样吗？”顾旻忽然道。

在他反问的瞬间，李清瑶心跳都停止了一瞬，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看出了什么，还是说只是试探？

顾旻看不见李清瑶忽地变了的脸色，依旧还用云淡风轻的口吻道：“你也不是生在棚户区的人，李家大小姐。”

顾旻用戏谑的语气调侃着李清瑶的身份，李清瑶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

顾旻这个人明明是那样的温和，像是一块没有棱角，被打磨得光滑的美玉，可有时无心的一句话却总是切中李清瑶的内心，让她惊颤不已。

这个人，到底是上天给她带来的伙伴，还是……冤孽？

李清瑶收拾完桌子，吹了灯，主动在榻的外侧躺下——她本来都已经收拾好院中的其他屋子，准备白天还在顾旻屋子里装样子，晚上分开睡，可顾旻突然看不见了，行动不便，她又怕帮中明枪暗箭伤了他，便再没提搬走的事情。

一日的劳累让李清瑶沾床不久就昏昏欲睡，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似是听见了顾旻的声音。

“放心地往前走吧，棚户区能有一出一个顾旻，就能出一个李清瑶，别怕。”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说的还是安慰她的话，李清瑶很快安心下来，沉沉睡去。

在她清浅的呼吸中，顾旻轻声问道：“她还会走吗？”

空荡的房间中没有第三个人回答，他却像是得了什么确切答案一般，满意地笑了。